第七十一章人间疾苦
“以娆说来惭愧,以前前往神山讲学挣取课费的时候,还未曾关注那些宗门修士的生活状态呢,因此还未注意到这一点。
确实,那位黄衣君主对外发布的显生之卷,都是从圣壤殿里那本真正的显生之卷中剪贴拼凑而成的。
以娆在阅读完这本真正的衍生之卷中,才发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里面提到的部分神明,确实是在那本神山弟子必读的显生之卷中全部出现了,可我却没怎么注意到这些神明在今天已经早已消亡。
按巫姑……陛下所说,作为黄衣邪神剪裁拼凑过的这本必读之物,神明选择的都是几千年前的东西了,对于神山的修士根本都是无助于事吗?”
“确是如此。那本书中所记载的三大邪神,还包括第四邪神黄衣君主,消灭它们的时候,我们根本就没有凭借此书记载的方法。
其他的一些妖兽和邪灵,我好像在这本书中根本就没见到。”小禾回应道。
“时姐姐,师靖也没有借助过显生之卷的力量。当时消灭那位黄衣邪神的时候,我反而还是借助这本显生之卷提到过的冥古级神明苍白的力量。”
慕师靖也应和着小禾,为了尽量避开她们联系提及到自己的糗事,也选择利用刚刚时姐姐谈知的有关黄衣君主的信息,将现在的话题引到显生之卷的方面上去。
“原来如此,这是那位黄衣君主的伎俩罢了。
那位黄衣邪神只是将真正的显生之卷中,大部分无用的信息,刊载在公开发行版的显生之卷中去。
而根据刚刚陛下所言,这些信息大多是一些早就已经被埋葬的神明,它们本应该印在稚童版的显生之卷上,孩童们知道曾经这个世界有哪些神,有一个大概印象就罢了。
黄衣邪神欺骗了我们这么久,肯定有她的狡诈手段。
她肯定知道,不能将对付自己的信息记载在公开发行的显生之卷上,所以她将对付自己的信息说得含糊其辞,引用了一大堆语焉不详的古语篆文,故作高深姿态。
好多神山的修士,还对这段古语有了多样的解读,形成了不同派别,大家还问争论哪一种最正确,吵得喋喋不休。”
时以娆在分析着那位黄衣邪神这样做的动机。
“对的对的,时姐姐,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升云阁的考试中,好像要考怎么对付黄衣邪神的那一段古语,每门每派对其的不同理解都要熟记于心。
只不过我当时直接从商人那里买了一本《入阁宝典》,厚厚的几大卷,文字又冗长,不过它里面确实是考试的标准答案,只要能将其全部背下就能够通过升云阁的考试了。
修士们还说只要能将这本《入阁宝典》熟练掌握,也根本不必复习那本,他们人人都看过的显生之卷了。
《入阁宝典》好像有一段考试内容就是各门各派对怎样对付黄衣君主的解释,大意只说皇帝陛下记载的这段言语微言大义,意蕴无穷,玄之又玄。
大家的理解又不尽一致,只能众采所长,吸收各门各派的观点。
我当时反正就把这几卷宝典一字不漏地背下来就是了,也没怎么管那些出考题的人是怎么想的。
后来才听说这个考点,各门各派的理解太多太杂了,好多修士都在抱怨根本就没有遇到黄衣邪神,背这么多干嘛。
到头来也只能死记硬背,把考把《入阁宝典》中的书全部记下来。
现在想来,他们所依据的可能就是显生之卷中那位黄衣邪神,故意捏造的含糊其辞的话吧。
看来就是一段没有意义的废话,这些神山宗门出考题的人也能编得天花乱坠。
要不是本姑娘记忆力超凡,记这些毫无价值的东西我不费吹灰之力,我也不会通过他们升云阁的测试。”
慕师靖补充说道。
时以娆这么一说,她确实将记忆中一些以前没怎么关注的点又重新浮现了下来。
不过这次她心平气和,没怎么吵架,她的想象力和敏锐的感知能力的副作用在此时都没有发挥作用。
她现在想起那本《入阁宝典》中干巴巴毫无生气的文字,自己全凭敏锐的感知力将其背下,现在回忆起来也是一阵反胃,当然也没有心思想到那方面的事去了。
为了化解自己回忆时的不适,她又强调,自己记忆力超同寻常,希望通过借助对自己能力的充分自信来排挤掉回忆起那些文字的恶心之感。
“嗯,看来慕姑娘又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
流传的显生之卷确有问题。
除了在书中对付她自己的信息是编造的以外,其它的神明可能毫无价值,甚至早就不复存在。
以娆以前信任那位黄衣邪神的时候,她也根本就没有告诉我,那些死去的神明早已灭绝,还不停地告诉我要寻找这些古代神明的下落,为我死去的父母报仇。
当时以娆获准阅读真正的显生之卷的部分篇目当中,并没有这些古代神明已经灭绝的记载。
原来她这一点上就开始欺骗了我。
因为按陛下的意思,好像就是这些古代的神明杀了我的父母。
她原来一直拿捏着我的仇恨,抛出几个根本不存在的复仇对象,将我百年间的大部分精力,都耗费在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神明上面。
在这段时间,我被这种仇恨所蒙蔽,也根本没有思考这位黄衣邪神是否在欺骗我。
可惜以娆为此还坚定决心,曾经将这些古代神明的雕像摆居室之中假意礼赞,目的就是天天牢记着这些神明的面貌,想着有朝一日将它们全部埋葬。
直到看完整本显生之卷,才知道那位黄衣邪神连这一点都在欺骗自己。
可能真如那为仙楼楼主所说,以娆曾经真的就是是一位剑奴而已,还是那位黄衣邪神转移自己缺陷的一个工具罢了。”
时以娆从小禾的话语中恍然醒悟了什么东西,她说完叹了口气,竟然也在喟叹起自己的命运,离人间疾苦太久了。
当初出生的时候又有时家的庇护,自然没必要参与这些繁琐且没有多大意义的修师测试,直接被大仙师送进了祖师山,让最好的名师教导她修行,还得到了最好的修行资源。
她又是被林守溪说成天才的人物,在这么丰富的修行资源加持下。
自身天赋异禀,悟性比谁都聪慧,修行进速度自然是日星月异,短短几年时间,就达到了一些散修们几百年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可惜时家多数子弟整天想的也只是和那些女修们也只会暗度真气,对修行根本就不甚重视。
他们还觉得那些历经辛苦,通过升云阁测试,正式进入神山修行的修士,还不是都要进入一些小的宗门,按自己的代理人命令行事。
而这些,代理人也不过只是自己豢养的鹰犬罢了,自己一个不高兴或者上交的各种孝敬少了,可以随时将他们裁撤。
而当自己的代理人,做自己的鹰犬的名额尚且有限,修士们还要抢来抢去的。
对于还要听自己鹰犬行事的东西,哪怕它们的境界再高,时家的多数子弟也对它们不屑一顾的。
简而言之,这些辛苦获得正式在神山修行资格的修士,勉强只能算时家泥腿子的泥腿子。
修行到再高地位,境界到了什么境界,还不是要听自家的鹰犬招呼来招呼去的,
这些修士的地位在时家子弟眼中,可能还比不上伺候他们的仆人。
时以娆纵然成为了主持人的大师姐,同族之人在乎的只是她所拥有的真仙血脉,能够助他们提高做坏事成功的概率罢了。
况且时家大团体的人都觉得,时以娆的父母因为私通而遭受了神罚诅咒,才被邪神消灭的,这算是时家的不肖子孙了。
他们的后代也好不到哪儿去,自然这个大团体就将时以娆排除到外,很少有人会主动与她搭话。
除了照顾她的侍女之外,在时家她几乎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小世界。
进入祖师山修行的时候,也就只有垂怜神女苏和雪和叶清斋跟她说得上话,结为了知心朋友。
她们都有类似被排挤的经历,彼此同病相怜,有共同的话题可以讨论,才引以为同道中人,相约一起进入圣壤殿成为罪戒神女。
可惜后来她们都被皇帝陛下蛊惑,影响得久了,神识都出现了问题。
垂怜神女苏和雪也不知下落,时以娆也被陛下下令看管恶泉大牢,很少出去,在恶泉大牢各种煞魔,与喧嚣的声音中忍受异样的孤独,神情也更加漠视起来。
要不是后来在圣壤殿里,有叶清斋和凌青芦她们,作为自己的好姐妹与她们倾诉烦恼,她想守护那时自己唯一亲近的姐妹。
可能她早就受不了这过于喧嚣的孤独,选择自戕,结束自认为悲惨的一生了。
小禾和慕师靖提及那些神山修士辛苦修行的话,让时以娆又想了自己不幸的经历来了。
她自诩想要拯救苍生,守护天下子民,结果却发现自己连神山那些修士的基本生活也没怎么关心过。
若是早些体验了这些神山修士的修行生活后,自己还会对那位黄衣邪神毫无怀疑的信任吗?
想要拯救苍生守护天下子民的自己,可曾真正体验过那些修士的修行生活,感受他们的喜怒哀乐?有多少修士被这种日复一日的修行生活所折磨得走火入魔,变得精神崩溃。
想要拯救苍生守护天下子民的自己,可曾知道他们考取神山修行的资格有多么不易,体验这种毫无意义的考试制度,对他们有多么难受?有多少修士被这种毫无意义的考试折磨得苦耗光阴,变得自暴自弃。
想要拯救苍生守护天下子民的自己可曾知道他们与妖兽邪灵作战有多么危险,知道这种外出作战的方式,会让多少只看过一本毫无参考意义的显生之卷,就冲上去与邪神作战的修士当场殒命?有多少修士看到自己的同伴变成一抔黄土,更加依赖时家这些蛀虫的庇护,变得畏畏缩缩。
这些贫苦与悲哀,抱怨与愤怒,恐惧与害怕的滋味,她总是一贯以漠视的态度视之,从来没有怎么切身的体验过,还将拯救天下苍生的念头天天挂在嘴边。
讽刺的是,自己不用体验这些痛苦的情绪,经历惨淡的生活,这一切还要靠那个自己非常厌恶的家族庇护自己。
他们给了自己很多特权和资源,让自己从小至少无忧无虑的长大,得以有珍贵的机会得到神山各种名师指导,才有一定的境界可以自保。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依靠漠视的态度,对时家那些恶行采取了不管不闻不问的态度,也算实现了自己拯救苍生的承诺。
哪怕她觉得这样做还不够,她曾经还觉得,可以通过自己无比信仰的皇帝陛下秉公执法,解决事端,自己坚决听从她的命令,算是实现拯救苍生的承诺了吧。
可小禾和慕师靖的一些看似与她关联不大的话语,让她回忆起了什么,时以娆才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些行为是那么荒诞可笑。
自己骨子里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脾气,将人间疾苦一直从自己的记忆中移除了出去。
时家剥削人间诸国子民的时候,叫他们运送各种修行材料,强迫参加各种劳动的时候,自己可曾有一丁点的反对?时家子弟假意暗度真气,残害神山女修的时候,自己可曾帮助过这些女修?时家长老们在商量做坏事的时候,自己也受邀在场,可曾有一次反对过他们的坏事?
结果时家长老们利用自己的沉默,借助自己真仙血脉带来的气运,让一件又一件的阴谋得逞。
这种漠视的态度就算是对得起自己的天地之心吗?
自己对身边丑恶之事采取抗拒的态度不管不问,漠然视之,可这一切又能阻止得了,那些悲惨的事发生吗?
到头来不过是助纣为虐罢了。
更何况,自己原先还以为自己有资格代表人间诸国的子民和神山的修士,作为罪戒神女之首替他们们守护利益,抵挡邪神和龙尸的入侵。
还以为以前的选择,在那个糟糕的环境中采取妥协对抗的态度是最佳的选择。
还以为自己一个人落寞地在小天地之间徘徊,不参与他们的阴谋争斗,也算对得起自己的天地之心了。
时以始终认为以前的选择总能够给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自己始终算是站在人间诸国子民和神山广大修士绝大多数的身边,始终算是站在苍生的一边的,始终是站在正义的一边,绝对不与那些邪恶势力同流合污。
结果小禾和慕师靖刚刚无意中提到了很多神山修士的一些棘手的困难就像惊醒了梦中人。
她直到刚才以前还以为自己一个人离群居所,勤苦修行,提升境界,顶多加上这些小团体配就可以埋葬那些邪灵,将那些欺压在人间祖国和神山广大修士作为祝福的家族和宗门通通抹去。
她这才算是第一次听说这些人间疾苦,已经远离广大苍生普通的生活很久了。
可不了解人间疾苦,知道修士门真实的修行生活。又怎么谈得上拯救天下苍生呢?
自己到头来还是与自己当初的梦想走了相反的道路。
并且,自己曾经以为能做到罪戒神女之首,阻挡天下的龙尸和邪神入侵,防止这个世界被挟持污染,也算是为苍生作出了积极的贡献,但这一切甚至没有为她博得一个好名声。
时家将其列在神女榜首,也只是为了让她遭受更多非议,让那些没有上榜的仙子更加恶毒的诅咒与嫉妒她。
还有一些修士也只是乐于看她与叶清斋和那位仙楼楼主不可言说的小作文而感到津津乐道,把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根本就没人在意她守护邪神入侵有多么辛苦。
甚至在一些修士眼中,时以娆这幅漠视的神清被诠释成一副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态度,还对她口诛笔伐,认为她对天地不仁,猜测她只是仗着时家的庇护,才侥幸亏得罪戒神女榜首的位置。
在时家操持着的神山邸报上,时以娆的名声并不好,时家对这一切并没有干涉,反而在暗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她远离神山太久,没有感受到神山广大修士对她现在还有一些厌恶的成分。
她以前只是做自认为正确的事情。
正如自己在《诛神录》中自己评价自己的一样,自己以前不过是罪戒之剑的剑奴,是色孽的剑奴,是皇帝的剑奴。
所谓的天才,也不过是天的奴才罢了。
她以前就是作为黄衣邪神的奴才,毫无保留了执行她的命令,为虎作伥罢了。
收敛高高在上的小姐脾气。放下神里的架子,才是自己拯救苍生的必要条件。
她甚至怀疑,当初的父母是不是就是因为看了那本无用的显生之卷,惨遭横祸而死,而自己作为他们的女儿,还在帮助自己的凶手做事。
时以娆对自己命运的前途有了一丝忧虑。
而今天不一样的感受,更是在她计划之外的事?
她不知道自己昨晚的那个计划能否成功,即使她用祖先的不传之秘,占卜了这次旨因还是极其特殊的群龙无首,为大吉之相,她的内心还是有一丝忧虑。
今天感悟到的人间疾苦完全是她计划之外的结果。
时以娆说完了刚刚那段以后,目光有些呆滞,还在小禾和慕师靖面前叹了口气。
“时姐姐,你怎么了。”
小禾和慕师靖见时姐姐突然变得有些不开心,甚至目光也像变得有些呆滞,异口同声地表示说对她的关心。
“没什么,以娆只是觉得神山修士修行很苦罢了,人间疾苦哪怕身为神女也要亲自体验一番,还是继续说显生之卷的事吧。”
时以娆向小禾和慕师靖示意没事之后,重新振作起来。
体验人间疾苦和自己的计划得同步提上日程了。
“嗯。”
小禾和慕师靖也不知道时姐姐说的人间疾苦到底是什么,见时姐姐没事以后,也不再多问什么,现在显生之卷才是当前讨论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