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嫂溺须援之以手,事急从权宜之计

大明天使张诚、张进二人负责前往琼州宣海瑞回京,张诚是乾清宫太监张宏的义子,张进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义子,圣旨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了琼州,两位天使出京,是有别的差遣。

天子南库——月港。

海瑞接到圣旨后回到广州府电白港上船至福建澄海县月港,而后乘船至松江府停靠,再一路北上至天津卫下船,入京为官。

月港,是大明朝唯一一处合法的民间海上贸易始发港。

嘉靖四十三年,倭患渐渐平息,谭纶在善后的《备远略以图治安疏》中,以世人滨海而居者,不知其凡几也,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海禁的政策导致百姓困苦不堪,开启了请命开海的风力,之后朝廷对此展开了激烈的讨论。

开海的阻力极其巨大,可是倭患也让朝廷疲惫,最终在经过反复斗争中,开海派逐渐占据了上风。

隆庆元年,在朝中‘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的风力(舆论)之下,福建巡抚都御史涂泽民,上奏请求开海,隆庆皇帝立刻应允。

月港这个自隋唐就已经对外开放的港口,终于开放了。

朝中以开海为主要纲领,以嘉靖年间平倭作战为凝聚力形成了一个拥有一定规模,遍布科道言官、军事、政治的政治集体。

月港其形如月,因而得名,在海澄县两里多长的江岸上,共有八座栈桥码头,顺着九龙江入海口,由西向东并列,站在栈桥上,向月尾望去,则是一座座潮起潮落之中,若隐若现的岛屿。

再远处是海天一色,海面似乎和天融合在了一起,带着海腥味的海风吹动着海面,一层层的浪花打在礁岩上,拍出了一朵朵泛着晚霞金光的浪花,海风吹过了海面,吹出了阵阵波浪,吹过了海船直冲云天的桅杆,吹过了驳船,吹动着张诚、张进和罗拱辰的衣角。

张诚、张进和罗拱辰,客套着大海真的是风平浪静。

张诚端着手,站在风中,看着罗拱辰问道:“有话直说,陛下知道了罗同知的祥瑞后,见猎心喜,已经在上林苑的景山开辟了一处十亩的地,陛下亲事农桑,咱家来这里,就是为了问罗同知一句,罗同知送上京师的祥瑞,真的能亩产二三十石吗?”

“兹事体大,还请罗同知据实回答。”

罗拱辰长得极其壮硕,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看起来格外的敦实,他是举人出身,但却是个武人,舞文弄墨他不在行,但是打架他很在行。

作为都饷馆的海防同知,因为罗拱辰回京述职攀上了元辅张居正的关系,眼下都饷馆以罗拱辰为首。

“两位天使请看这里。”罗拱辰指着沙滩边上,一大片的白色小花说道:“这些都是番苗,随便切了下种下,如今已经郁郁葱葱了。”

“我自然不敢欺瞒主上,这些番苗,如果种植得当,能打一千五百多斤的粮食,若是随意种一下,也能打六七百斤。”

张诚算是安了几分心,临行前,张宏颇为郑重的告诉张诚这个义子务必询问罗拱辰是否在撒谎,陛下既然亲事农桑,那就要有个结果。

张诚和张进两个太监,来到月港的目的是,点检天子南库。

月港下海商舶需要领引,也就是通行证,万历元年一共核发一百一十份,而每日进入大明海船港口大约有两百多艘,按照百值抽六的税法,每月都饷馆都饷六万两金花银,每年大约有七十二万两白银作为商税入京。

张居正的私宅全楚会馆,算上每三年一次开馆招待进京会试的楚地士子,平均一年用银一千二百两金花银。

七十二万两白银,大约能够供养张居正全楚会馆六百二十年,也就是公元2193年。

所贸金钱,岁无虑数十万,公私并赖,这是朝廷开海后,对海禁之事重新考量的重要原因,自然不乏对开海事狺狺狂吠之人,奈何朝廷没钱、皇帝没钱,禁海的舆论仍在,但是朝廷已经打定了主意与民争利了。

大明的朝廷是真的穷,没有粮也没有白银。

“两位大珰,我有件事想打听打听。”罗拱辰拿出了两封盐引递了出去,但是让罗拱辰非常尴尬的是,两个宦官谁都没接这个盐引。

盐引是钱,一份大盐引价值一两五钱银,罗拱辰大约拿出了十多张的盐引,超过了五十两银子。

海风吹着盐引,略显尴尬。

哪个宦官不贪钱?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宦官不接贿赂?

罗拱辰稍加思索,就知道自己办了蠢事,这两位大珰前来,盐引就只有一份,他面色略微有些心疼,又摸出了十多张盐引,两只手伸了出去,这一人一份,才是做事之道。

盐引在海风中吹得哗啦啦作响,气氛极其尴尬。

“罗同知收回去吧,不是嫌少,实在是不能拿,老祖宗和二祖宗都下了死令,谁在外面收钱,被外廷人拿住了把柄,自己找个井跳进去,罗同知想问什么就问。”张诚打破了沉默和尴尬,解释了下原因。

一路上,张诚和张进,已经不厌其烦的解释了很多遍,到哪里,官吏们,都不相信太监不收钱,这件事很是离谱。

最根本的原因,是冯保这个老祖宗不让收,二祖宗也不让收,老祖宗和二祖宗现在虽然没有明争但是也有暗斗,若是谁的人,在外面出了问题,宫里的座次排名很容易就改写了。

陛下说到了王振,也敲打过了,冯保不想当王振,而且自打他不收钱以后,坐在文华殿上廷议的时候,骂人的时候,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骂的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阉党什么时候,这么扬眉吐气过?

冯保也逐渐想明白了,铃铛没了就真的没了,搞那么多钱在手里,留给收的义子?还不如活的痛快些。

罗拱辰十分不解的收起了盐引,问道:“我去年进京的时候,想要收洋船的税,这事,还能办吗?”

“收!”张诚立刻说道:“必须要收!”

张进也是面色郑重的说道:“不收洋船的税,留着他们下崽吗?罗同知稍安勿躁,朝里还在磨牙,但是元辅先生还是要推动的。”

对于收洋船的税,这件事本身,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朝中仍然有阻力,陆树声礼部尚书,就是那个最大的阻力。

“眼下就遇到了一件难事。”罗拱辰面色凝重的说道:“一艘佛郎机人的四桅大帆船,请求入港商贸,这是抽分还是不抽分呢?”

张诚疑惑的问道:“按制入港就是,那船上运的是什么让罗同知如此慎重?”

“白银。”罗拱辰颇为肯定的说道。

“罗同知不是说了吗?到港商舶大抵都有白银,有白银有什么奇怪的吗?”张进略显不解的问道。

罗拱辰面色极为复杂的说道:“这艘船上,全是白银,大约有四百万两白银,约有二十五万斤。”

张诚和张进本来风轻云淡的表情变得略显有些错愕,张诚看着罗拱辰说道:“你说多少?”

罗拱辰凝重的说道:“四百万两,二十五万斤,为了购买生丝、锦缎、棉布、茶叶、瓷器等。”

“一艘船,四百多万两白银…罗同知,咱们月港有多少兵马?”张进的眼神变得奇怪了起来,十多张盐引他不放在眼里,但是四百多万银子放在眼前。

抢!

朝廷都要穷疯了,这边却有一条大船,上面装满了白银!

四百万两白银!

“大珰,抢只能抢一条船,可是做生意,可以细水长流。”罗拱辰低声说道。

罗拱辰想要抽分,四百万两白银,按照百值抽六核算,那也有二十四万两白银之多,月港一年才七十二万两白银,这一艘船就超过了二十四万两,若是有指标的话,就这一艘船就完成了四个月的指标!

张进略显有些为难、一言不发,抢没问题,但是干涉地方政事儿,慎重起见,张进并没有表态。

乾清宫太监张宏义子张诚,却咬着牙口,开口说道:“因事而制礼,当事而立法。都饷馆就是都饷的,先抽分再说,这件事若是朝廷怪罪下来,咱家来担责!”

张诚有这个资格说这句话,因为他是黄衣使者,他出门在外,代表的是天子,所以他有一些决断权,但是很少有人会行使这个决断权,专事专权,他既然是来等海瑞的,就不应该多管闲事。

但是张诚表示,这洋船收税,先收着,真的有责罚,那也是他的座主,宫里的二祖宗张宏去惩罚他,外廷管不到宫里去。

先把钱拿到手再说。

“那就抽。”罗拱辰想了想,还是决定干了,就是没有人挑大梁,罗拱辰都打算抽分,更别说现在有人挑大梁了。

都饷馆,就是来都饷的!

大明商舶的船要抽!番夷商舶的船也要抽!

为了这次都饷,罗拱辰召集了大约一百多艘小船,十几艘战座舰,近三千军士,才派人和大帆船上的人进行沟通往来,确认抽分等逐项事宜。

通事乘坐着小船,来往于大明朝廷和大帆船之间,很快就沟通好了诸多驳引入港的多项事宜。

大帆船和大明的船迥异,它更加修长,吃水更深,而且船首和两侧布满了黑洞洞的炮管,主桅挂方形的大横帆,后面三条帆为斜三角帆,这种斜三角的风帆是纵帆,纵帆船逆风行驶时,先向一方转,然后再转向另一方,沿着‘之’字型蜿蜒向前。

佛郎机的四桅帆船是个庞然大物,在反复沟通之后,大帆船开始缓缓收拢鹅毛扇一样灰白或赭色的帆,逐渐停在海面上,任由驳船的绳索套在船上。

吕宋总督弗朗西斯科·桑德和船长安东尼奥·摩尔迦,在船上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船长,我们答应了大明人收起了我们的獠牙,他们就会冲上来,把我们杀死,把我们的白银抢走!我们应该将火药塞进炮管里,把弓上的支撑拆下,随时准备战斗。”弗朗西斯科对船长的命令,非常不理解,并且大声咆哮着发出了自己的质疑。

船长安东尼奥,从墨西哥的里科峰波多西城而来,穿过了一望无际的太平洋,才来到了吕宋,才来到了月港,怎么能够收起弓、将火炮用木料封堵呢?

万一大明人冲了上来,他们就只能束手就擒。

船长安东尼奥·摩尔迦却摇头说道:“总督,你的那封书信已经被国王否定过了,你在书信中说:要征服大明,只需要两千到四千的士兵,我现在看到了大明的海防,伱告诉我,两千士兵到四千士兵,如何征服他们?”

弗朗西斯科颇为确切的说道:“只要有机会,每一个大明人都会变成海盗,没有人忠诚于他们的皇帝!我们可以先派出传教士,渗入搜集敌情并策反内应,而后掀起内乱,趁着中国内乱之时,我们以‘护送大明人回国’为由出兵,占据领土,一步步的占领。”

“我前年九月就写好了征服中国的计划书,却没有一个人回应。”

安东尼奥笑着说道:“因为国王不是蠢货。”

“你看到那些战舰了吗?他们有几十艘船,而我们只有一艘武装商船,你的意思是,我们要用一艘商船,对抗一眼看不到边界的战舰吗?”

“我们是来做生意的,不是来打仗的,我们像刺猬一样张开我们的尖刺,结果就是我们会死,他们会得到我们的白银,这里是大明的地盘,在大明的地盘上,张开了弓箭和火炮,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他们只收6%的税,帝国该死的各地总督和税务官,一次就要收我们30%的税!”

安东尼奥最后一句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的。

海贸是风险与机遇并存,风险就是风浪、暗礁、凶狠的土著,即便是经历了这些,还要被各地的总督刁难,墨西哥总督和秘鲁总督,在安东尼奥身上,刮下了超过30%的税。

若非安东尼奥贿赂了税务官,申报载货写的少了许多,这一趟下来,冒了这么大的风险,还要赔钱。

缄默原则,就是在申报载货单上填写的多少货物,就是多少货物,各地的税务官保持沉默,不再登船检查,当然,要让税务官保持缄默,就必须给各地的税务官一定的好处。

以安东尼奥的鹈鹕号为例,他申报的载货价值五十二万银币,八雷亚尔银币。

出发时候,他的船上的确只有五十二万银币的货物,但是离港之后,会有一大堆的小船补充它的货舱,安东尼奥在秘鲁在墨西哥,在吕宋,都贿赂了税务官,让他们对船上货物的数量,保持缄默。

这一次在月港,安东尼奥如实选择了申报,大明朝廷的税率只有区区6%,令安东尼奥颇为惊骇,而且安东尼奥并不认识大明税务官。

“好了,不用太担心,他们不是凶残的土著,就我所见,大明人似乎比我们更加文明,我们下船吧。”安东尼奥宽慰了一句弗朗西斯科,开始下船,身后跟着几个穿着亚麻衫的仆从。

安东尼奥是个商人,他愿意为开拓财路,承担一定的风险。

“很高兴能够来到神秘的东方大国,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说过这里的传说,今日终于踏上了这片神秘的地图,这是我给各位带来的礼物。”安东尼奥并没有下跪,而是不伦不类的行了一个作揖的礼节。

几个穿着亚麻衫的仆人打开了几口木箱,里面是排列整齐,密密麻麻的八雷亚尔银币。

罗拱辰、张诚、张进打量着面前打扮古怪的男子。

安东尼奥和弗朗西斯科,都带着一个斜黑帽,帽子上别着一根羽毛,宽大的天鹅绒外套,内衬却是棉布,胸前挂着一堆的挂饰,形制主要是十字架的模样。

安东尼奥,身长不到六尺,高鼻深目,猫睛鹰嘴,面貌赤铜,头发翻卷和胡子都是棕红色,而弗朗西斯科则比安东尼奥矮多了,只有五尺(1.6米)左右。

罗拱辰等一众大明官员打量着红毛番,红毛番也在打量着大明官员,第一个直观的感觉,就是大明官员,等级森严,他们胸前的补子上图案,代表了他们的地位。

罗拱辰往前走了几步,拿出了一枚银币,银币的正面是个国王的头像,而背面刻着王冠和代表着佛郎机王室的盾徽,在盾徽两侧,则是两根赫拉克勒斯之柱,有纸卷绕柱,像极了:$。

“我失礼了。”安东尼奥看到罗拱辰将银币放了回去之后,示意亚麻衫的仆人把箱子合上。

这么多人,公然行贿,可能会违反当地的法律,这种事悄悄地来比较合适。

罗拱辰对银币很感兴趣,一枚银币大约六钱七分重,佛郎机人带来的银币并不多,更多的是银锭。

抽分开始进行,都饷馆的海防同知共有五位,在场的太监一共有四位,福建巡抚、巡按御史、福州知府等一众盯着抽分称重的事儿。

罗拱辰估计大差不差,这艘大帆船一共带来了四百零二万两白银,按制抽分二十四万一千二百两,这笔税金,会押解至京师,国帑和内帑对半平分。

所贸金钱,岁无虑数十万,公私并赖。

安东尼奥是非常疑惑的。

按照他的估计,收了税之后,应该有各种各样的刁难才对,他都准备好了打点关节的银币,但是抽分之后,他们拿到了都饷馆出具的都饷单,就可以开始收购货物了。

“这就结束了吗?似乎和总督说的不一致。”安东尼奥对着弗朗西斯科,颇为不解的说道:“西斯科,你在东方日久,大明官僚们办事,都是这么迅速和简洁吗?”

弗朗西斯科更加迷茫的说道:“正好相反,应该有税务官、城防官等等各种官员刁难才对,因为之前从吕宋货运到大明,就遭到过许许多多的刁难。”

“我们见到的那两个脸上没有胡须的人,应该是大明皇帝派的宦官使者,所以没人敢在使者在的时候,刁难我们。”

弗朗西科斯猜测那两个脸上没有胡子的人,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宦官。

安东尼奥这才了然,开口说道:“看,你跟我说:每一个大明人都会变成海盗,没有人忠诚于他们的皇帝。”

“但是皇帝的使者在月港,这些官员连刁难我们的事儿都不敢做,如果这都不是忠诚,那忠诚又是什么?”

“好吧,我承认,我对这片神秘的土地,不是足够了解。”弗朗西科斯略微有些感慨,这片富饶的土地,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征服。

坐在数千里之外的天子,只需要派出两个看起来不那么壮硕的宦官,就能让地方官员收起平日那些丑恶的嘴脸。

果然是奇怪的而神秘的东方世界。

“我们带来了六百万的银币,这个小小的港口,能满足我们吗?”安东尼奥略微有些担心的说道。

弗朗西斯科是西班牙任命的吕宋总督,他笑着说道:“你就是带来六千万的银币,哪怕是更多,月港也能满足你,当然你要是带来六亿枚银币,那就不行了。”

弗朗西斯科旧在吕宋,他太了解这片土地的富硕了,这里的产出应有尽有,就像是一个永远吃不饱的怪物一样,无论多少银币扔进大明,都无法填饱这个怪物贪婪的胃口。

张诚是非常忐忑不安的,他是宫里的宦官,领了宣海瑞回朝的差遣,在月港等待海瑞乘船从广州市舶司来到月港的时候,张诚做主,对洋船进行了抽分,这不是他的职权范围之内,甚至有些僭越。

“现在知道慌了?”张进却坐的安稳,看着张诚惶惶不安的模样,就满是笑意,出宫办差,都是能少说就少说,能少做就少做,能捞钱就捞钱,这才是宦官出宫的本职工作,这支持地方官收洋船的税,回了京,决计会吃言官的弹劾。

“等回了京师,陛下、太后是打是骂,是杀是沉井,都行,反正我把银子带回去了,这月港不就是天子南库吗?”张诚宽慰着自己。

把钱带回朝廷,他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但是朝中言官凶狠,怕是又要抓着这件事弹劾内官干政了。

六月,海瑞接到圣旨就开始启程,自广州府电白港上船,来到了月港,停泊了一天,开始南上,至宁波停泊一日,再次出发。

八月初,海瑞在天津卫下了船,同行的还有他的夫人王氏、小女儿,两名宦官张诚和张进,以及二十四万一千二百两的抽分银。

海瑞以都察院右都御史正二品宣回朝中任事,他安顿好之后,先去吏部报到领了自己的印绶,和杨博聊了几句,又到都察院报到,和葛守礼闲谈一二,才回到家中。

次日的清晨,海瑞身穿正二品绣锦鸡补子,站在了文华殿前,等待着廷议。

右都御史本就是廷臣之一,海瑞的衣服有些宽大,吏部没想到海瑞会这般瘦弱,做的朝服有些大了。

净鞭三声响后,群臣入殿。

“臣等拜见陛下,陛下圣躬安否?”群臣见礼。

朱翊钧伸出小手说道:“免礼,朕昨日听闻海总宪回朝了,海总宪何在?”

“臣见过陛下。”海瑞出列,俯首说道。

朱翊钧打量了下海瑞,他站的笔直,略显清瘦,眼神炯炯有神,浑身的书卷气,无愧于山笔架的绰号。

“好好好,诸位大臣都坐,继续廷议吧。”朱翊钧摆了摆手,示意群臣就坐廷议。

葛守礼率先发难,开口说道:“福建道巡抚、巡按御史,福建左布政等一众,弹劾内官中人张诚,干涉朝政,私开海防接驳洋船,设卡抽分收税。”

张进置身事外,没有在弹劾的名单上,因为张进并没有表态。

王国光一听这话,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昨天这笔钱和内帑分账后,已经进了国帑,国朝财用大亏,国帑财政拮据,捉襟见肘,这笔银子,倒是能应应急。

冯保在观察形势,打算好好教训下葛守礼,虽然张诚是张宏的义子,但是这笔银子进了内帑,内承运库太监可是脸上乐出了褶子,朝廷没钱,内帑其实也没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讲那么多狗屁的大道理,屁用都没,手里没把米,叫鸡,鸡都不应!

冯保还没开口说话,海瑞则是站起身来俯首说道:“陛下,我大明有祖训,内官中人干政,朝无定策接驳收税,其下者,则巧言令色,献媚人主,窃弄国柄,荼毒生民,小信以幸恩,继乃敢为大奸、大恶以乱政。”

朱翊钧看着海瑞,等着海瑞把话说完,这话朱翊钧能听懂,得到了皇帝的信任和圣恩,就敢为大奸,大恶就敢乱政,祸国殃民。

海瑞继续说道:“但是这件事上来看,臣倒是以为张诚所为并无不妥,嫂溺须援之以手,事急从权宜之计,大帆船就在海上,若是不抽分,则日后大帆船到港皆不可抽分,届时,都饷馆还有什么设立的必要吗?”

“臣恳请陛下明鉴。”

大帆船第一次到月港,朝廷若是第一次不抽分,日后就没法抽分了,容易起冲突,此端一开,到时候都饷馆也别办了,都不到饷,还设什么都饷馆?

朱翊钧听完就笑了,海瑞这话,说的就很怪。

海瑞这话总结起来,张诚这事儿办得,不对,但也没错。

天恒变,地恒变,人恒变,海瑞让徐阶还田,结果被人弹劾回籍闲住,海瑞也在变,他还是他,只是变了一个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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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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