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男孩明亮的绀色眼睛深处似乎多了抹意料之外兼无言以对的神采,姿势不变地与身侧的朋友越过停下脚步开始在一家摊位进行询价的年轻男人,同时回答起朋友的问题,看不出任何心思流落在外的意图。
“……这还用问吗?说到友客鑫的梦幻拍卖会,那可是一年只会举办一次的世界最大竞价会哦。”
“在这十天里,光是官方举办的竞标,据说都是至少几十兆戒尼的庞大金额。”
绿衣男孩发出惊叹:“几十兆戒尼……!”
“兆”。
万亿级别的计量单位。
“是啊,我们昨天用一万戒尼标到的东西,也可能在明天用一亿戒尼卖出去……这里,是可以一夕致富的梦幻市集呢。”
“是哦。”
“不过,另一……”
绀瞳白发的男孩与绿衣男孩一路走远,声音淹没在人群中。
白川泉放下手里那张据称是某某(一长串奇怪音节)古老王朝藏宝图的羊皮卷轴,摆摆手告别目前的摊位,若有所思地转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流落异世界,于是原地造就人生目标: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想得很美。”
白川泉喃喃。
“下次做梦记得加我一个。”
倒霉的异乡人此时心底难过极了,恨不得转身就走。
“就算是区区穿越者,也要面对现实。——连一个小孩子都比我了解这座规模庞大的城市,似乎随时能杀了我。”
“黑手党工作锻炼出的警惕雷达是让你这么用的吗?对着一名不到我胸口身高的男孩‘滴滴滴’响个不停……?”
“该说什么?还真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人员了?!”
咋了咋舌,纳罕着自己居然在一名年幼的男孩身上感到了威胁气息,即便不清楚这种近乎灵感的直觉可不可靠,白川泉嘴角稍撇,顿感扫兴。
身处涌动的人潮之中,黑发蓝瞳的年轻人四处瞧了几眼,一时没有了玩乐消遣的想法,只是顺着人们行进的道路换了个方向走去。
不多时,年轻的修长身影留下的踪迹如同一滴微不足道的水珠,迅速被众多游客纷纷攘攘的四方潮流中淹没,于他人视线内追寻不得。
暂时恢复了孤身一人的姿态,此时不必考虑其他未必会产生影响的干扰因素。
白川泉于不经意间垂眸。
来到这个世界后……
或者更具体地概括,从来到这个世界前的场景开始……
自己是时候好好考虑一下一些事情,方便日后决断了。
“哒。”
一声极轻的脆响。
随意地将手掌抬起,白川泉接住凭空出现在视野正前方的“当地人凭证”。
不疾不徐地低下头,手指指腹慢慢摩挲起这块貌似铁质的牌子表面,随着白皙而骨节分明的食指竖起,在白川泉的注视下,薄薄的“当地人凭证”如同蝴蝶立于指尖蹁跹旋转。
“……很奇怪呢,主动表明和雇主女士单独相处过,真的只是为了一个通讯器么?”
黑发柔软垂落的年轻人轻声呢喃,蓝瞳望向远处。
“目前透露出的线索,尚不足以完成一副拼图。”
——失而复得了某一份「记忆」的江户川乱步。
——通过裂缝来到异世界做客的「白川泉」。
——出身非和平地带流星街的「雇主女士」库娅。
——「《幻影旅团》」与蜘蛛们。
——友客鑫市内的大规模「拍卖会」。
一眨眼,仿佛仅仅是手腕向内轻巧翻转,“当地人凭证”便悄然地消失不见。
人流推进中,垂着眼睫的年轻男人将手里一张小额戒尼随手用魔术转化为一个方便携带的小袋子,装好在集市上挑选出来预备赠送友人的手信,待一切准备完毕,再抬起头时,那双清亮的瞳眸早已不知何时沾染上笑意。
“算了。”
“先期待一下吧,第一次不是我拿上自身剧本的情况。”
“这般的几个名词……若要将它们分别连线,互相取证,那会是怎样有趣的光景啊!”
一声闷笑从嗓子中克制不住溢出,白川泉不紧不慢地开口。
“过去,或者说,未来的我啊……你究竟做了什么呢?”
往日不可追,来日尤可鉴。
这句俗语落在自身时间并非与外部世界保持线性同步的白川泉身上,便仅仅是字面意思。
注视着眼前的“来日”,哪怕依照“外祖母定律”,过去的一切已然发生、定格、成为无可动摇的现实,白川泉仍然能从其中窥见一些足以称得上有趣的片段。
非常有趣。
很难论定是现下正在发生的事儿造就了江户川乱步他们身上已经发生的过去,还是江户川乱步与其他人的过去,造成了现在的场景……
跳跃时间,逆行人流,魅力正在此处。
“看见未来又不能改变未来,该是怎样一种体验?”
太宰治曾对这样的内容很是琢磨过一段时间,似乎隐晦向自己提起过相关话题。
落于那双毫无意外之情的鸢色眼瞳视线之中,白川泉从未给出过任何相关答复。
这样的回应理所当然!
不需要解释。
不存在任何标准的正确答案。
如同……
感同身受一词,从来都是谬论。
“那个人……好奇怪。”
走过一个分岔路口,白发男孩总算没忍住嘀咕。
“奇犽,你怎么了?”
“没什么。”白发男孩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摇了摇头,“下意识就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了。总感觉……那个人不好对付。”
“……喔,我还以为奇犽是觉得他很好看啊,在人群中一下子就注意到了,所以才看了几眼呢!”穿着一身色调明艳的绿色套装,黑发男孩语气开朗。
“这个……倒也是啦。”
奇犽想了想,挠挠头,手掌下蓬松柔软的白色短发打着卷翘起,“不过小杰你也看那个人了啊。”
小杰的直觉总是很准。
奇犽会注意那名陌生人,当然离不开第一眼所见格外出众的形貌。
乍看去只是一名年纪不大的男人,仔细端详,却从神色眼瞳中像是抵达了另一个图层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