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动无关情绪来破坏有所准备的心态,便会令头脑存在一片来不及反应预案的空白期。
无论是直接道歉,还是东拉西扯“十老头”,都是为了让雇主女士偏离头脑中盘旋的“蜘蛛”话题场景做出的准备。
白川泉不过随口做完了常规刑讯工作的前期内容。
江户川乱步似乎很明白方才的小手段,没有任何衔接地接上了桥段,放出了能捅入要害的关键信息。
“虽然,不一定算得上是重点,但是啊……”
白川泉抿唇,尽量克制着嘴角的弧度。
于事实层面上,知晓一些信息与否,不一定重要。
于心理博弈中,目标对象却极容易因为抛出的这些信息导致心态不再,差之毫厘,于是失之千里。
“选用一系列语言和行为交互上的细节操作,让敌人——或者说,另一方主动跟着自己的脚步走,忘却原先真正符合对方利益的‘主旨’。”
“接下来,再打算做些什么,就极其容易了。”
指尖没有着力地抵着下颌,白川泉垂下眼,悠悠然总结起亲身经验。
“你在近期,哦……三个月内吧,接触过《幻影旅团》,我说得没错吧?”
江户川乱步随意看了眼携带长鞭的女人,紧接着说。
准确的时间范围。
拿着长鞭的女人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了不少。
“哒……”
长鞭落在地面上,坚硬的把手一端接触地毯发出轻响。
顾不上追究江户川乱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是不是这个人处心积虑接近自己……
连原本放在手边按在桌面上的长鞭落在地上的响动都顾若惘闻,长发披散的女人止不住牙齿发抖,由于生存环境恶劣而形成的强行压抑恐惧的行为惯势,于顷刻间失去了效力!
手里的信息在这一句话儿中彻底融会贯通了。
最差的预期成真,第二只鞋子落地后,女人的心底便更加绝望。
人皆言初生牛犊不怕虎。
一个人正是知道得越多、了解得越多,越会滋生出众多“五毒”。
贪、嗔、痴、慢、疑……
越怕死。
“……怎么会,不可能的……怎么办?”
“我没办法……没办法……要是十老头知道,我会死的……不行!不能让他们……”
“我也不知道……就算是这样……也不能怪我……”
“不想死啊……我做不了什么了……我没有选择……为什么会是……就算是这样……”
仿佛于一瞬间陷入了脑海中构建的可怕境地,女人止不住浑身发颤喃喃,甚至难以分辨她口中的“他们”指向的是穷凶极恶的《幻影旅团》成员“蜘蛛”还是统领全世界庞大黑帮势力的“十老头”!
眼底闪过一抹意外神色,白川泉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造成现在女人与打开房门时的姿态判若两人的元凶比白川泉更为悠然自若,江户川乱步纤长的睫毛遮住半眯起的绿色眼睛,侧着身看都没有多看陷入莫名谵妄状态的长鞭女性一眼。
“我没办法……”
“我不想死……”
一时间,高级酒店装潢安适的房间陷入一片悄然,唯独剩下女人发抖的颤躯和含糊不清的不自觉呻吟谵语,无人再出声。
女人的同行者——穿着短打和夹克外套的男人一脸阴沉,隐隐夹杂忧心意味地注视着说着难以理解、唯独惶恐满溢的话语的“老大”。
白川泉不由眨了眨眼,唇边扬起的弧度依旧,非常好奇接下来会不会上演一场痛杀老大提头而走的戏码。
去哪儿?
解决了即将迎来麻烦的女人,下一步当然是找人投诚庇护自己了!
“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愿拜为义父”……想想看,这合适吗?
合适得不得了!
依照江户川乱步亲口给出的流星街风土人情鉴定,白川泉思索再三,只觉得这种发展极为合理。
拜托!那可是“镭钵街”和“贫民窟”集合体……指望身份不明的灰色行业人士、烂人混混、黑道团伙还是常年忍饥受冻的可怜虫跟其他人讲究道德信誉?
“多有趣的笑话。”
……
——富裕带来荣誉,富裕创造友谊,穷人到哪儿都是下人。
——《变形记》
……
一份殷切真诚的希望到底是落空了。
约莫几分钟过去,披散长发的女人终于冷静下来,起码话语的内容逐渐恢复了与正常人相近的条理性!
在此期间,短打男人似乎经过一些深沉的思考,眼睛深处那种疑似一不做二不休的晦暗杀意已然消失!
白川泉失望,但也不是特别失望。
……难怪能成为从偏远地区一同出门务工(?)的同伙。
在外生活,除了敌人,最怕的就是来自身边人的背刺。
二人的互信数值比预想中要高上一些。
只不过,没能亲眼目睹一场流星街本土居民特色行动,白川泉对此深表遗憾。
“是的。”
正品味着复杂的莫名低落心情,白川泉当前的雇主已整理好情绪,开始了自己的陈述。
“……一个月前,应该是三十五天前的下午,”垂落的长发下女人眉眼晦涩,语气沉沉,“我和一名‘蜘蛛’见过面。”
并非如同其他人仅仅道听途说过《幻影旅团》的名号,并非在恐惧捕风捉影的名声,而是曾实打实地与《幻影旅团》的成员有过接触。
“我叫库娅。一个月前,大概是十老头身边的人向外界发布了一个悬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