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剑,不错。”
山海路,廊亭旁,沈行舟浅眸开阖,轻声说道。
“就这样?”
伊祈嘴角微泯,有些不满的问道。
“就这样。”
沈行舟缓缓站起身,抖落衣肩上的水珠,淡然道。
“对了,还未请教二位真名。”
见自家师兄无意于此,伊祈却是看向了他边上的夏羿和谢韵岑。
“盛京谢家,谢韵岑。”
“阳翟夏家,夏羿。”
谢韵岑与夏羿这么介绍自己。
“不知师哥是否跟二位介绍过我,但在此还是自我言说一下,我叫伊祈,曾听闻谪仙故事,对其很是推崇,故姓随谪仙,而名是前观主替我取的,寒门伊祈见过二位。”
伊祈落落大方的展颜笑着,年仅十三岁的她面对着两大传承弟子却也不曾露怯分毫。
“倒是比我家妹子强上许多,先前那一剑,便是我能接住只怕也会受些伤势,若是跟你同等境界,我怕也会步了长老后尘,你很不错呢!”
谢韵岑瞥了一眼伊祈腰间的不语,感叹道。
“那一剑,是我平生仅见,相信你成为传承弟子之后定会因此大放光彩。”
夏羿爽朗大笑,也是对伊祈展露些许善意。
“二位,如此谬赞,我倒是有些担不起了。”
伊祈斜眼瞥向沈行舟,那眼神似是在说,瞧瞧人家,瞧瞧你,也不多夸我几句。
“还算有点自知之明,不错。”
沈行舟点了点头,默默地撑开伞的他脸上依旧淡漠。
“额……哈哈,师哥,什么自知之明,我怎么有点不太明白了。”
伊祈脸上莫名浮现窘迫不安起来,但仍是强颜欢笑。
“气段紊乱,左眼瞳仁充血,身体经脉多处受挫,小腿跟腱重度受挫,膝有擦伤,右手小指指骨虽是续接上了,但断了就是断了,你瞒不过我。”
“此外,个别情况我不想说,我想你已经心知肚明。”
沈行舟深深的看了伊祈一眼,古井无波的脸上微微叹了口气。
“可是,那一剑很帅啊!”
伊祈很是较真的撇嘴说道,一副被拆穿后死不悔改的样子。
“很帅?我说,你寿元遭的住你几下挥霍?”
沈行舟冷讽一声,但明眼人都听出来了沈行舟话语隐藏中的暗怒。
“但就是很帅啊,你不是看到了吗,又帅又飒!”
伊祈有些心虚的说着本就牵强的理由。
“论玩火自焚,你是个典型。”
沈行舟看了伊祈一眼,也懒得说教,径直离开了廊亭。
等到沈行舟走远,伊祈似是而非的靠在先前的廊柱边上缓缓坐下,有些无奈的松了一口气说道:“呼,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近人情呢——”
此刻的谢韵岑和夏羿看着沈行舟默默撑伞走远的单薄身影,一时竟没有跟过去。
“没准只是面冷心热罢了。”
谢韵岑看着沈行舟遗落的三千道藏,只是把剑连带剑鞘交给了伊祈。
“这是……三千道藏!?”
伊祈接过剑鞘,拔出一截剑身,看着剑身上的古奥剑纹和森森寒光,一语道破古剑真名。
“你认识?”
谢韵岑有些讶异于伊祈的眼界和见识。
“当然,有关谪仙道祖的传说,我可不是那些仅限于了解道祖观星和谪仙道祖那些爱憎怨怼的深闺怨女,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这点破事会流传的这么广,但这柄三千道藏,我确实认识,无论是剑的材质还是剑的来历。”
伊祈收剑回鞘,有些感慨的说道。
“听你师兄说,你对于谪仙道祖极为推崇,而今一见,还真是名副其实。”
谢韵岑嗤嗤笑着。
“毕竟存在着这么一位道祖对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激励呢。”
伊祈看着自己被红丝带绑缚的白发,脸上的笑意带着些许温和。
“有意思的小家伙,惹出了不小的动静,不过我倒是喜欢,不知你可有意入我门下?”
不远处,一道清越的女声遥遥传来,却见山海路上,一位长相清媚身着鹅黄色宫裙的女子撑伞朝这走来。
“弟子韵岑,见过书圣。”
“弟子夏羿,见过书圣。”
见来者,谢韵岑和夏羿不敢怠慢,忙是躬身行礼。
“是谢家子和夏家子啊,这时不是堂课吗,翘课出来看雨,可是对授课先生的大不敬呢,想必此景若是让静音前辈知道,谢家子怕是讨不了什么好处,此外,夏家子,素闻你敦厚尊师,怎么也学会翘课了。”
来人站在雨中,似有些苦恼的看了眼坏了规矩的谢韵岑和夏羿。
“若非如此,韵岑怕是不能第一时间会会眼前这个闯荡山门的年少俊彦了。”
谢韵岑神色恭敬却依旧不卑不亢。
“一切错在晚辈,于韵岑师妹无关。”
夏羿见书圣皱眉,却是一把将过错揽至己身。
“罢了,路上有位姓沈的学子跟我说了,我也不会追究此事,倒是这位,可有意做我弟子。”
书圣娇笑一声,那对明眸却是转而看向伊祈。
“你这么偷跑过来收徒不合适吧。”
不远处一个樵夫打扮的中年男子脚胯巨虎,手提石斧的他赶了过来,有些不满的朝书圣质问道。
“怎么,见了谪仙一剑,动心了,想收徒了,方才不是说,资质尚可,也就看的过去吗?”
书圣手中折扇微启,明眸满是促狭之意。
“嗯哼,方才是我眼拙,倒是未曾想过这小女娃会谪仙剑术,虽是使得马马虎虎,但那份资质也足够我出言收徒了。”
中年樵夫冷哼一声,有些言不由衷的回道。
“修行途中总少不了丹药辅助修行,我别的本事没有,仅就炼丹之术,堪称世间一绝,不知你可有意入我门下,日后也好跟韵岑互称一声姐妹。”
正在樵夫冷哼回怼书圣时,一个身披丹霞袍的青年女子搭住了樵夫肩膀,却是压的樵夫面色一变,身下巨虎更是被压的一个踉跄。
“三祖,你怎么来了?”
谢韵岑看着把樵夫一脸憋屈压在身下的青年女子,有些欣喜的问道。
“有些不解打算拜访四妹,好巧不巧遇到这档事,未免见猎心喜,动了爱才之心。”
谢家三祖红唇轻笑,那对丹凤眼四下打量眼前伊祈,不由得满意的点点头。
“我说谢老妪,你这就不地道了,想中途截胡,各凭本事就是,咋还动用起了人脉关系。”
不远处凭空多了一条长河,却见一白发钓叟腰背鱼篓,手持钓竿,踏河而立,冷声对谢家四祖招呼道。
“我动用人脉关系,那也得有人脉关系才是,人无我有何尝不是一种本事,倒是你季家,不好好修炼那劳什子九世封身决,收什么徒弟?”
谢三祖眼眸微冷,倒是未曾露怯分毫。
“这年头,爱才之心谁都有,更何况这姑娘如此良材美玉般的人物。”
季家二祖佝偻着腰,透着些许漏风的牙齿哈哈大笑。
“那就不妨坐下开条件吧,就看这姑娘跟谁好了,到时也好让彼此心服口服。”
书圣有点无奈的看着越发混乱的局势,只得先行开口。
“既是如此,你先行下场。”
谢三祖倒也没多少意见,而见其没多少意见,季二祖也是没反对。
“我跟你一样,出自寒门,知晓寒门不易,也曾精修剑道,自认也有为你指点迷津的资格,本身也非敝帚自珍之人,收你为徒,自会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绝无藏私半点。”
书圣唇齿轻笑,倒是从容不迫的跟伊祈打起了感情牌争取获取伊祈共鸣。
“哼,说了这么多,你怎么不把自己本命符箓送给她,那可是护道的好宝贝。”
樵夫冷哼一声,暗自嘲讽起了书圣的空言。
“谪仙剑法何等霸烈,岂是能够轻易承受,我观她肉身虽是远超同辈,却仍有不济之处,若是她拜我为师,我家传锻体之术自会让她肉身再上层楼,淬体宝药、护身之术自会该给就给,该送就送。”
樵夫的话语很自信,而他提出的条件却是让伊祈有些意动。
“谢家与谪仙道祖关系算得上是由来匪浅,其中也有昔日谪仙道祖所留无上经典,若是有意,倒是可以给姑娘借阅一二,而我先前之言也不算作废。”
谢家三祖在与谢韵岑一番交流之后,也是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泛泛空言,还谪仙经典,还由来匪浅,跟谪仙道祖相熟的可是道祖观星,跟你谢家什么关系,除了那道白头碑,谪仙道祖若是留传承于世,老夫名字倒过来写。”
季家二祖也没给谢家三祖留什么颜面,上来就揭对方老底。
“这么说,我倒是想听听季老二你能开出什么价码?”
谢三祖丹凤眼闪着寒光,此刻的她多半是想撕了眼前季二祖那口无遮拦的嘴脸。
“老夫族脉里有一后辈,名唤季初,年岁与伊姑娘相仿,年少有为,身负重明,至今未曾婚配,若是伊姑娘有意,未尝不能嫁入季家,他日初儿登临家主之位,伊姑娘就是家主夫人,所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到了那时,以我季家的势力,伊姑娘何愁大道不成,简直可以说是大道可期。”
季老二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而他一本正经替季初谈婚论嫁的样子别说是让在场的书圣、樵夫和谢三祖听的有点懵,伊祈本人都有点无语了。
“季老二,你这么不要脸,季家知道么?”
谢三祖微微侧过身子,带着愠怒的脸上已经羞于与此人为伍。
“我谈我季家的婚事,关你收徒什么事了?简直是莫名奇妙,不明所以。”
季老二摇晃着钓竿,而他的语气对谢三祖满是调侃。
“他们都没资格教你,要么太老,要么资历不足,要么另有所图。”
不知何时,天地瞬息骤停,随之而来的却是雨往天上去,云气在倒流,万般场景流转,唯在场人依旧。
面对着这天地倒流的一幕,在场诸人无不瞳目剧缩。
“你是?”
伊祈看着眼前天地剧变,强自镇定的她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与谪仙是故友,亦曾参与诛仙役,古来道祖皆后辈,十二真灵唯我尊,醒来大梦不知年,古宗封妖背上驮,你说我是谁。”
声音带着漠视,仿若说话者坐观万古沉浮,如那苍天高悬,视若苍生为刍狗的霸气,却叫在场诸人不由噤声。
“闻封妖有灵,其名为夜,万年为春,万年为秋,如此视若一载,不知是前辈否?”
伊祈神情带着几分恭敬,躬身微拜。
“见识倒是有几分,念你跟谪仙有点缘分就给你指条明路,有个家伙很看重你,打算待师收徒,认你作师妹,你又何必舍近求远,再此跟群老朽纠缠不休,耽搁前程。”
夜的话语似乎起了一锤定音的效果,在场欲收徒者和有所图谋者都不由得暗暗猜测起了那个打算待师收徒的家伙究竟是何方神圣了,竟能惊动驮着封妖古宗的真灵夜。
“余者都散去吧,休扰山门清净。”
夜的声音在此戛然而止,而在这之后,在场之人都感觉自己这回算是白折腾了。
尴尬之余,还带着淡淡的憋屈,但也不敢真跟封妖真灵抱怨什么。
毕竟封妖古宗能有如今这般超然地位,夜的存在绝对是不能忽略的,甚至从某种角度来说,活过万古的真灵夜绝对是可以跟谪仙道祖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