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

石井勉强微笑着,尽量让话变得柔和、可信,但不行,从他嘴里放出的屁总是又臭又硬:“我想释放你,只要你能在两分钟之内离开我的视线,我就给你自由。”

中年人黯暗的眼神里,突然闪出一道亮光,全身颤抖了一下,但马上又恢复了原状,他的迷茫,疑惑,以及潜意识的不信任感,一点儿不留地在木然里表现出来。

仲马走上前,推搡着中年人,冲他喊道:“听到了吗?将军给你自由了,是真的,快跑吧。”

中年人凝视着大门,那里有守卫的士兵,四处望望没有出路,最后,他的目光定在围墙上,可是,近两米的高度,他无法飞过去,他似乎绝望了。

看来他的心没死。

石井在等待着。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中年人还是犹豫着。

仲马有的是办法,他知道中年人怎样会跑,也知道怎样会按照他的意愿跑。

一颗子弹在中年人的脚下炸起一道灰尘,他本能地跳跃了一下,突然发疯似地朝大门冲去,又是几声枪响,前方是一道无形的屏障,中年人意识到大门并不是他的通行之处,两眼快速地扫视着,意外地发现围墙下竖着一架梯子。勿庸置疑,这是唯一的逃生之路,立时快步朝梯子冲去,那速度快得惊人,只觉得他刚摸到梯子,转眼间就爬上了墙头,当他的手刚触碰到电网时,巨大的吸力和自身的惯力使他的身体一下子卧伏在电网上,同时,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和着一股蓝色的火球,伴着一阵焦糊的味道蔓延开来。

只那么一会儿工夫,中年人便一动也不动了,甚至于连呻吟声也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停止了呼吸。焦糊的皮肉味继续蔓延,这时候,还掺杂了布料的焦糊味。

也许,在这时什么也不存在了,只留下一具尸体和一个天大的感叹号。

所有的士兵似是在看一出极具刺激的戏剧,他们兴致盎然地注视着中年人死时和死去时的神态,俨然没有一丝同情心。

石井用手捂住鼻子,看了仲马一眼,走开了。

仲马心领神会,命令身边的铃木小队长:“把他弄下来,送炼人炉。”

院落里死一样地寂静,只有这些禽兽杂乱的脚步声。

吩咐完后,仲马紧走几步,赶上人群,一步不落地跟在石井身边,看看要到门口了,他不知为什么,回头望了一眼还在冒烟的尸体,没有一丝的怜悯,他所想的是石井对这样的防守还满意吗。

当再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石井在公文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在手里掂了掂,然后才递给仲马。“这是孙子兵法十三篇,没事的时候好好研究研究,也许他会帮你管理好这座城堡。”

仲马接过去看了一眼扉页,不屑一顾地合上说:“这是中国人的。除了四大发明,我看他们也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了。将军,孙子现在在中队里任什么军衔?”

对于仲马的无知,石井失望地摇摇头,这种孤陋寡闻使他产生出一种恐惧的感觉,简直比山崩海啸压过来还要恐惧,让他感到比死亡之前的惊恐一样可怕,这是一种不可避免的毁灭兆头。石井压住心中有增无减的恐惧,不无担心地说:“你不了解中国,孙子是中国古代一位著名的军事家,这部兵书汇集了他一生的计谋,它所包容的博大精深是你我所不能学到的。实事求是地讲,能够学得孙子兵法的皮毛,就可以成为一代枭雄,可惜,我们的指挥官,没有一个有这样智慧的人。假如我们有一个这样的人,那么,日本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大日本帝国,当然,那时候占领全中国控制整个亚洲也不再是痴人说梦。所以,我希望你能潜心学习,到时候,你何愁不会成为一名将军。”

仲马想极力掩饰心中的不服,并且尴尬地笑了一下,装出洗耳恭听,虚心接受的样子,挺直了身体,说道:“将军的话句句是金玉良言,为了大日本帝国的荣益,一定照你的指示办,决不辜负天皇陛下和您对我的信任与期望。”

“我只希望你别太狂妄,骄兵必败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石井不喜欢虚浮的人,但到了这种地步,他只能告诫仲马处处注意,停了一下,他把话转到实质问题上来:“在战场上,我们的军队并不是一帆风顺,他们遇到了顽强的抵抗,我们这里也不会安宁,所以,你一方面要严格控制住‘木头’,绝对防止的渗入。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一定要保证试验顺利进行。”

仲马点点头说:“您说得对,我一定照您的指示按部就班地把试验搞下去,我想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给你一个惊喜。至于和那些‘木头’,外面做梦也别想混进来,里面的中国人就是插翅也别想飞出我的手掌心。”

石井还是不放心,强调说:“据我所知,他们都是有反日情绪的人,更有甚者,他们曾经给我们制造了很多麻烦。”

仲马并不吃惊,当然很清楚这些人的来意,他依旧立正站着,硬着头皮直视着石井的面孔,小心谨慎地说:“如今他们成了真正的东亚猪、病夫、懦夫、只要我愿意,随时都可以把他们像羔羊一样按到案子上任意宰割。”

“既然这样,他们为什么还能进行成功的暴动?”石井的语言变得非常严厉,捉摸不定的目光在仲马脸上扫来扫去。“我想问你一句,在他们的目光里,你看到了什么?”

仲马不知石井要干什么,只能按照他的思路说:“迷茫、恐惧与无奈。”

“你完全错了。”石井真的很无奈,他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来,这种无知的回答,这种片面的理解,使他不寒而栗,他逼视着仲马的眼睛,不满地说:“我的感觉和你正好相反,透过门上的通风口,透过窗口的铁栅栏,我看到的是一张张怨恨的面孔,穿过那些善良而诚实的目光,表露出了不死的无畏与不屈的坚强,写满了自信与自尊,甚至于让我都感到一丝的恐惧、不安与可怕。仲马大尉,你们所缺少的,我看正是这种民族可贵的精神——像这群中国人一样不可战胜的精神。”

“问题哪有这么严重,你的脑袋是不是有了毛病?”仲马心里很不服气,他认为这是石井的一种错觉,只有精神失常的人,才会对任何虚幻的物质产生草木皆兵的幻觉。但是,他不敢反驳,唯唯诺诺地说:“将军,您是对的,你让我懂得了很多,正像当年我做你的学生一样,学到了很多有益的知识。今天,您再次为我对付这些‘东亚猪’提供了一生都享用不完的良方,这些都是当前我最需要的,我想,有了你的教诲,仲马城不会再出问题了。”

仲马的话让石井很受用,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说道:“您能这样认识,我很高兴,有些事情重视起来并不是坏事,不要认为我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也不要笑我把一群病猫看作一群威猛的雄狮,我们决不能小瞧他们。你要记住,从正反两面去看问题,对你绝没有坏处。再者,试验的事一定要抓紧,它是我们这台战争机器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所以,这是一项绝对秘密的计划,除了技术人员,任何人都不许知晓它的存在。请记住,我指的是任何人。”

仲马当然清楚这种试验的可怕性,也清楚试验成功后给人类带来的危害,更清楚军部,以及石井曾多次强调的保密的措施的必要性,这一点他是很重视的,因此,他很痛快地回答:“是,我明白。”

石井冷眼看了一下他这位曾经特别优秀的学生,继续告诫说:“我为什么反复强调安全和保密,因为,这种毫无人道的囚禁和试验是国际条约所禁止的。另外,我们的政府投入了巨额的资金,全国最优秀的生化专家,提供了最先进的仪器,我们只是为了得到一种致命的武器,一种似科幻小说里恶魔特有的无色、无味、无形、杀伤力极强的致命的武器,它会在不知不觉中,渗入人的皮肤,侵入人的心脏,或是让一些小动物到敌人的阵营里传播疾病,先是把病菌注入人的血液,当它流经全身时,就将毁灭人的所有神经。仲马大尉,你想这样的死有多痛苦、多残忍、又多可怕,我们要的就是这样的武器。你应该清楚,痛苦会带来荣誉,残忍会变成美德,可怕能赢得胜利,这是千真万确的真理,我希望你会成为中国人最害怕的死神——他们眼中的恶魔。”

石井说得很轻松,仲马心里却感到一种恐惧感,虽然他嗜杀如命。实际上,他的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因为他清楚那种武器会给人类带来什么样的痛苦,他清楚试验成功这种武器,需要什么样的精力和不可预知的时间,以及需要无数的跃动着生命的“木头“。但他此时却顾不了这些,待他从颤抖中镇静下来,才简单地说:“将军,你使我的生命充满了希望。”

石井的话里有话。“要想获得任何东西都需要努力,它包括聪明的大脑,灵活的思想,出众的才能,当然还有狡诈和阴谋,它们缺一不可。”

“你像父亲一样关照我,我一定会把这里变成一个谜,一个永远破解不了的谜。”

“很好,我喜欢这样的谜。”

仲马不以为然,心里说:“跑几个人也值得这样大惊小怪,再抓些来不就得了,再说中国人是那么容易征服的吗,就是把这死亡城似的城堡夷为平地也属正常,我不信你石井永远也不会出事。”想是这么想,可他嘴里却说:“这个谜一定会成为二十世纪最有悬念的谜,任谁也破解不了。”

“我总觉着这里远离市区,极易受到抗联队伍的袭击。”石井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眯着双眼审视着仲马的反应:“对了,还有一件事告诉你,我已经给军部打了报告,背荫河的这座监狱不适宜搞大规模的细菌试验,必须重新选址重新组合,你准备好,时间不会拖得很长,我会随时派人来。先把试验用的器械和所有的专业人员撤出,并且还要把这些专业人员进行一次秘密的专业训练。”石井的表情非常严肃,继续说:“我希望在这期间,不要再发生类似的事件,尤其是试验器械和专业人员不能受到任何损失,等这些做完以后,你要让这里关押的所有犯人从这个世界消失。”

“是。”仲马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不是要夺我的权吗?可他嘴里还在恭维,“随时听候将军的调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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