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无痕站在后面,看着明珠,忽地轻轻一笑,果然是个聪明的姑娘,她发现了方盈玉的异常,第一时间就想好了自保的法子。
他不介意,为明珠的人身安全,添砖加瓦。今晚,夏侯铮风一定会问他对这件事的看法。巧了,关于偏门术法的一些记载,他还真找到了眉目。虽然也有可能是夸大其词,反正他没见过,也没从认识的长辈朋友那里听说过,但这个档口,谁管呢?
明珠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
方盈玉摇摇欲坠,脸色惨白,这一次却不再掩饰,反而装出来一副忍辱负重的样子:“小姐如此污蔑人,可有证据?”
明珠又笑起来,天真明媚,让人一眼看过去,再也移不开视线:“我污蔑你了吗?我不是在夸你有本事吗?两句话就能让人为你赴汤蹈火,不管是人格魅力还是妖术,你都好厉害啊!”
明珠骂人一向直白,很少这么阴阳怪气,在其他人看来,就难免多想了一些。
——这个方盈玉太邪门了,所以连明珠小姐也怕了吗?
这个认知在打架心里面,再次套上一层枷锁,对方盈玉的恐惧,也更加多了几分真实感。这不是做梦,明珠小姐说的,应该都是真的。
临走之前,明珠又问道:“所以下一个,你又要选择谁呢?”
方盈玉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这个娇纵任性的小女孩儿,变得这么聪明了?为何天机录没有提醒她?
还是说——
方盈玉看到了站在后面的纪无痕,却还是不愿意去想,那个最伤人的可能性。
明珠走了之后,方盈玉却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不少丫鬟婆子,以及侍卫,都在暗地里悄悄地观察她。她也知道,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怀疑的种子,以及种下去了。
接下来,最重要的就是,夏侯铮风的态度。
同一时间,夏侯荻业也知晓了晓晴横死街头的事,嗤笑一声:“流寇?明珠连耀安城的大门在哪都不知道,她从何遇见的流寇?”
隐卫没有作声,他只听从主人吩咐,如果主人需要,自然也会安排他去查询这些流寇的来路,以及,被何人指使。
但这个语气下,通常来说,主人已经知晓幕后主使是谁了。
果然,夏侯荻业再开口就直接说道:“刘征这辈子也触及不到半步宗师了吧?那就没必要再留着恶心人了。”
隐卫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
——刘征是耀安城最有钱的富商,称之为南国首富也毫不夸张。但此人好色,年纪一大把,仍是不改初心,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听到刘老爷纳妾的喜讯。
去年的国宴,夏侯铮风邀请他前来,无意中看到了明珠小姐,惊鸿一瞥,从此就再也忘不掉。还为此特意改了性子,自那之后,就没再娶过新人。
只不过,大家伙儿都在暗地里嘲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并没有人将他的爱慕当真。
隐卫当然也知道,容忍刘征这么久,也是因着夏侯荻业不想留下把柄,所以这一年来,任由他作妖,不管是安插丫鬟进来,打探明珠小姐的喜好,还是假借送货的名义,前来窥探明珠……只要及时处理了,没有走到明珠眼前,也就没有继续查探下去。
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竟然雇佣流寇,威胁丫鬟去偷取明珠的贴身衣物,隐卫都忍不住为明珠小姐可怜。主人心中,恐怕早就已经按捺不住,将这个狗东西千刀万剐了。
夏侯荻业压制住杀意,又道:“仔细搜搜,看看他那里有无关于明珠的东西,若是有,就带回来。刘义会协助你。”
隐卫丝毫没有觉得奇怪,只是为这对可怜的父子,在心里美哀叹了一声。
刘义是刘征的长子,面上看来,其乐融融,一家人和谐有爱。
但私底下,刘义也是疯狂恋慕着明珠小姐的人。今夜,是刘征的死期,说不定明年的今日,父子就再次团聚了。
隐卫刚出去,小童就来了,匆匆忙忙进了房间,低声说道:“少主,刚刚小姐去找方姑娘,吵起来了。”
夏侯荻业皱了皱眉,没来由地心口窜出一团火气:“又是为了何事?”
听完之后,夏侯荻业的眉目,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小童抬头看了一眼,只觉得少主满身煞气,在房间里盘旋,整间屋子立刻低了好几度似的,便低下头去,不敢再说什么。
明珠没再问怎么处理晓晴的妹妹,绿瑛也不会多嘴,跟着她回了院子,又问道:“小姐要出去走走吗?”
距离日落还有半个时辰左右,这几日天气好,外头也不那么冷了,绿瑛倒是希望她多出去走走,就像纪先生说的,总是拘在房间里,心情难免会不好。
“我去找纪无痕。”
绿瑛笑道:“先生就在外头呢。”
纪无痕听到说话声,就站在那里等待着。
“小姐。”
明珠扬起脸对着他笑:“咱们一起修复风筝吧。”
纪无痕点头应下:“好,小姐请随我来。”
这是明珠亲手制作的第一件手工品,意义非凡,哪怕它已经被损坏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明珠也不想放弃它。
但是看来看去,明珠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忍不住叹一口气:“真的还能还原吗?”
纪无痕温和道:“先试试?就算不能跟刚开始的一模一样,在下也觉着,恢复成一个风筝的模样,还是不难的。”
听他这么说,明珠就又有了斗志,点点头:“嗯,那就开始吧,我要做什么?”
纪无痕从小厨房端出来一个很小的火盆,点燃,然后将竹骨递给明珠:“有两根被折断了,需要小姐重新弯折一下,记号也做在上头?”
“这个我会!”
看到明珠露出笑颜,纪无痕的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然而,这份好心情并没有能够维持多长时间,小丫鬟就来寻她,说道:“小姐,陵娘来了,说是要跟小姐告别。”
明珠顿时愣住,随即后知后觉,她快要半个月没有见到陵娘了。上次她劝自己喝药,明珠很生气,让她去好好反省,没两天就看到她跟前夫勾勾搭搭。
明珠当时非常生气,当即就阴阳怪气道:“有些人天生就是贱,离了男人活不了是吧?没被打死真是命大!”
——陵娘来到夏侯府的时候,明珠记得自己应该六七岁了,但是因为府里没有女性长辈,便找了几个乳娘过来,养育她。明珠之所以选择陵娘,并不是因为她最好看出身最好懂得也最多,事实上,她的条件,完全比不过另外几个人。
但是那天,明珠看到了她隐藏起来的伤痕,胳膊上、颈后,甚至下巴上,然后又听到婆子们在背后悄悄议论:“这要是选不上,陵娘回去了,会被她丈夫打死吧?”
“就说呢,那么温柔的人,怎么会嫁了个恶魔?”
“还不是因为生不出来!”
……
明珠那时还小,懵懵懂懂,但也知道,留下她才能救她,这才选了陵娘。
却没想到,陵娘竟然还跟那个打她的男人保持着联系。明珠第一次知道,是在两个月前了,当时她大骂了陵娘一顿,直言:“再犯贱就滚出夏侯府!我不需要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女人来照顾我!”
陵娘被吓住,当时就跪在明珠跟前,保证:“小姐恕罪,是我糊涂,我只是看到他就害怕了……不敢反抗,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听她这么说,明珠又心疼起来,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没想到,他们竟然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一次,明珠是真的被恶心到不行,几乎是大发雷霆,好心情都被破坏了,更加就没人敢提让陵娘回来的事情了。
关键是,明珠那些不好听的话,自然是传到了陵娘耳朵里,让她极度难堪又羞耻,便再也没有提起过反省完毕,能不能回来的事情了。
这段时间明珠被纪无痕陪着,见识到了很多新鲜的玩意儿,正不亦乐乎,自然也不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更加不会想起一个背叛了自己的奶娘。
但是她没想到,陵娘竟然会主动请辞。
但,明珠却觉得,她不是因为这个事情,才提请辞的。
明珠默了片刻,才道:“带她去正厅,我这就回了。”
丫鬟应下:“是。”
纪无痕想要安慰,却又怕显得虚伪。虽然不是他的错,但也是因为他的到来,以及行事方式和为人处世的态度,让陵娘不喜,才导致了明珠与乳母之间的矛盾。
“你那是什么表情?”明珠皱起眉头,颇有几分不耐烦,站起身来,跺了跺快要发麻的脚。
纪无痕搀扶着她,问道:“小姐怨我吗?若不是在下——”
“你脑子怎么回事?就那么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陵娘与我离心,我还要留下她做什么?”
“你当我是书里的昏君吗?美人儿笑一笑我就昏了头?”
纪无痕哭笑不得,又难以辩驳,便不再提及,跟着她一起走了过去,又说道:“不过说起来,这件事可能跟在下确实有一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