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见深与随从们,先沐浴,再斋戒三日,然后于第四天吉时,由南京礼部尚书刘元德带领,徐承宗、金英陪同,率随从一干人等,骑马坐车,至下马坊,悉数下马落车,依次步行入大金门,沿神道向内走。
入棂星门,过御河桥,进文武方门,拜入享殿,向“圣神文武钦明启运俊德成功统天大孝高皇帝”和“孝慈昭宪至仁文德承天顺圣高皇后”神主位祭拜。
三献九礼,在刘元德的唱礼下,朱见深依制行礼。
徐承宗为初献官,金英为亚献官,王恕为终献官,马文升为引赞,刘健、张杰、钱雄、谭纯、李东阳等人为司香、司盥、司樽、司盘、司帛。
礼毕,按照朱见深的要求下,刘元德等人全部退下,只留下他一人留在享殿。
朱太祖啊,咱祖孙俩好好唠一唠。
朱见深看着神主位,轻声说道。
在这一世,咱俩成了祖宗和子孙,也算是有缘,所以呢,有什么话咱们先说在头里,免得伤了和气。
你老人家打下的大明,我是要定了,我说的,玉皇大帝反对也不好使。
我接手大明后,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对你制定的祖训—国制条律进行大整改。
也不是说全部改,确实利国利民的,我们继续发扬——但是估计也不多,绝大部分都得改。
咱们都是为了大明好,你得包容。
老祖宗,你不想浴血奋战打下的江山落到东胡之手,也不想百般呵护的朱氏子孙被屠戮殆尽吧?
都不想,那你就得包容我的一切举措!
说实话,我挺佩服你的。
乞丐出身,在庙里学了几百字,堪堪脱盲。然后一边听大儒讲书,一边制定了如此缜密的大明国制条例。
驭民之严、擅权之专、罗织之密、涉及之全、思虑之远,可谓是前无古人。
真是天资卓绝、旷世奇才。
但是自小养成的三观,约束着你。眼界狭隘、目光短浅、意识偏激、思虑自私,也是前无古人。
朱见深轻声自言自语了好一会,觉得跪得双腿发麻,于是干脆盘腿坐下。
你看,我跟你还是有差异的。我就跪不惯,对吧!
我不才,个人天资上比不上你,但毕竟多了几百年的见识。键盘治政时,无数的学者和键客,对你制定的国策条律,以及你子孙执行过程中的利与弊,分析得相当透彻。
我踩在他们的脑门上,有勇气担当起这个历史使命——革运兴明!
前些日子,为了自保,我蹭了你的流量,打了你的旗号,所以相信你已经非常了解我了。
今天我来,是诚心诚意地跟你谈一谈,或反对,或赞同,都可以坐下来谈一谈。
朱见深等了一会,又对着神主轻声道:“既然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好了!就这么着!不要以为你的话就是祖训,再过一两百年,我的神主一起摆在太庙里,我的话也是祖训。”
对着太祖和高皇后的神主躬腰作揖,行了一礼,朱见深转身离开。
走到殿门口,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太祖神主在烛光香火中,闪着金光。
礼毕离开,已是下午。
晚上,魏国公徐承宗会南京六部、都察院、大理寺等堂官宴请朱见深,金英作陪。
第五天上午,朱见深在刘健、李东阳陪同下,前去拜访薛瑄等名士,下午参观国子监。晚上,金英会同江宁织造府以及金陵勋贵世家宴请朱见深,徐承宗作陪。
这一天,王恕等随从也是各自行动。
秦淮河细金楼,是其中一家中等酒楼。
赵焮穿着一身曳撒,头戴大帽,东张张西望望,看到年轻女子经过,忍不住就要吹一声口哨。引得同他一起来的谭纯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
“细金楼!我的个乖乖!要不是有人请客,老子可进不起这么贵的馆子。谭哥儿,跟着哥哥进去打秋风去!”
赵焮拍了拍谭纯的肩膀,哈哈大笑几声,然后昂首挺胸走了进去。
“两位爷,里面请!”伙计热情地迎了上来,“请问是现找座呢,还是有座了?”
“有座了!姓傅的。”
“哦,是颖国公府上的大公子。”伙计显然得过招呼,马上说出名字。
“吓,你们还敢如此称呼傅公府上?”赵焮跟着伙计往前走,低着头轻声问道。
“在南京城,大家都这么称呼的。”伙计不以为然地答道。
谭纯在后面喃喃地说道:“民心所向!”
赵焮转过头来,喝声道:“卵子!那是金陵城百姓们觉得这样称呼有面子!左边住的郑国公,右边住着颖国公,往来的不是宋国公就是卫国公,多有面子!”
伙计转过头来,看着赵焮,不知该对如此肤浅之人说些什么。
谭纯却心头一动,或许这就是短短十几天,这家伙就能得到殿下青睐的原因吧。
走到预定的雅间,推开门,赵焮旋风一般冲了进来,一把就抱住起身迎接的男子,笑呵呵地说道:“元哥儿,十几年没见,你还是如此俊朗,如此豪爽!”
“兄弟,我是邓梃邓思威。”被抱住的男子十分尴尬地说道。
赵焮只是微微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十几年没见,居然认错人了。回家去一定会被亲朋好友讥笑。”
他转身走了两步,抱住另外一位男子。
“兄弟,这回我没抱错吧。”
“世兄,没错,我就是傅元傅元正。”
“哈哈,我的好兄弟,小时候总是被你追着打,这回我要报仇!”
赵焮身子雄壮,傅元站在他身边跟根竹竿似的。赵焮抱住他双手一用力,把他双脚提离地,在空中转了好几个圈,然后放下。
“哈哈,这回可算是出了一口气恶气!”赵焮哈哈大笑。
自从雅间门被推开,他走进来以后,房间的笑声就没断过。
傅元感受到总角之交的友情,满脸笑容,等赵焮闹过一阵,主动介绍道:“这位是邓梃邓思威,卫国公邓公曾孙。这位是我的世兄,赵焮赵天霞。”
“邓兄弟好!你是元哥儿的兄弟,也就是我老赵的兄弟。我也来介绍一下我的兄弟,谭纯,谭文德,新宁伯谭公曾孙。”
“我们大家伙都有去处,访亲寻友,唯独他。无所事事。殿下就跟我说,老赵,听说你要去秦淮河吃大餐,把纯哥儿也带着去。我说好啊,元哥儿那是我兄弟,多个人,一句话的事,于是我就带着他来了。”
赵焮巴拉巴拉一说,说得傅元和邓梃啼笑皆非,说得谭纯尴尬不已。
“坐,大家伙都坐!”赵焮像主人一样招呼大家。
“元哥儿,点菜了吗?前几日斋戒三天,把我肚子里的油水,刮得七七八八,得补回来。元哥儿,你我难得相见一回,得好好大吃一顿。”
傅元仰头爽朗地大笑起来,“那是自然。”
谭纯却有些不好意思。赵焮伸出熊臂,揽住他的肩膀,嘻笑道。
“我家跟傅家是世代的交情。在下曾祖父,在颖国公傅公麾下为将。祖父又曾经在驸马公麾下为千户...在下与元哥儿是总角之好,十一岁后,家父迁任北方,我也跟着去了,与元哥儿相见的也少了。上一次还是你跟随世伯领兵北上勤王见过一回。”
“是的。不过上次没见到你,只见到世伯,你随军布防去了。对了,上回听世伯说你在勇士营里任职,怎么突然就换去神机营了?”
“哈哈!”赵焮依次伸出左右手,拉了拉衣袖,得意地说道:“那是我的炮放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