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桀靠在沙发上,揉了揉发胀的脑袋,若不是家里逼着他参加这次峰会,他才懒得去见那些满口都是官话的老油子。
更何况海市圈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听过他的事迹,原来他还会觉得听那些老头子的恭维很恶趣味,但后来知道他们是如何评价自己时,再听那些虚伪的话只会让他觉得恶心。
他坐在一楼的沙发上,手里百无聊赖地戳着手机。
叮的一声,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是珠宝店推送的情人节活动预热短信,他右手下意识点了进去。短信上,那条云母贝手链再次出现在眼前。
看到短信上「心爱的那个ta」几个字眼时,杨文桀睫毛轻颤,嘴角扯起一个苦笑。
删掉短信,他鬼使神差地点开手机相册。
手指熟练地往上滑,看到那张熟悉的照片后便停了下来。
杨文桀手指点开那张照片,照片里,女生认真地坐在灯下唱歌,海风凌乱了她的头发。
她似乎很害羞,眼睛一直向下望着地板。在夜色与灯光映衬下,她美得像一首诗,一首镌刻在诗人脑海里却不敢随意下笔的朦胧诗。
看着看着,那不着调的歌声被海风吹到了杨文桀耳边。
他眼底的阴霾融化成柔情。
杨文桀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那天晚上,他没有吻她,结局会如何呢?
他想了很多遍,似乎在所有的假设后都会走向同一种结局。
她喜欢何砚州,这是既定事实,是他不管怎么做也没办法改变的事实。
想到这,杨文桀关上了手机。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感觉内心一片荒芜。
突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
他眼神朝前望去,荒芜的世界终于有了痕迹。
看到她,杨文桀不受控地站起了身。
景岚对他的出现表演了一下诧异,但又很快收回眼神,一瘸一拐走到了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杨文桀像一座雕塑站在原地,无人知晓,那副躯壳下又是如何的惊涛骇浪。
景岚没有管他,自顾自地揉着脚。
因为她知道,小狗会顺着绳子来到主人身边。
“你的脚怎么了?”
意料之中,男人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景岚抬起头,与他对视。
“没事,就是高跟鞋有点不合脚。”
“我看看。”
杨文桀蹲下身,想要查看她的脚腕,面前的人却是瑟缩了一下。
“杨先生,这不合适。”
听到这个称呼,杨文桀只感觉那颗提到嗓子眼的心重重摔了下去,四分五裂的碎片掉落一地。
他慢慢收回手,仰头看她。
灯下,她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神似铁笼一般锁住了他的心。
她是那么漂亮,也是那么残忍。
杨文桀苦笑一声,“是我冒犯了。”
他站起身,想要给自己留一点尊严转身就走,但脚底的钉子一寸一寸钉入地板,让他怎么也动弹不得。
见他这么煎熬,景岚也不再继续拉扯他。
她柔声开口,“倒是第一次看见你穿西装,挺好看的。”
听到女生的声音,脚底的钉子直接钉到了底。
他不再挣扎,将尊严那把钥匙丢了出去。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你呢?”
“也还行。”杨文桀耸了耸鼻子,“最近一直在公司学习,还挺忙的。”
学习这两个字从他口里说出来,景岚差点笑出声,她相信母猪上树都不相信这家伙会好好学习。
“那挺好的。”
对他,景岚惜字如金。
只有短短四个字,杨文桀的勇气又褪去了一半。他本意是想告诉她自己没有再像以前一样荒废度日,而是真的有在好好工作。
他是真的改变了。
可是,她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杨文桀垂着眼,浑身泄了气一般站在原地。
“你姐姐很厉害,要多向她学习。”
这句话杨文桀从别人嘴里听过无数次,但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唯有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像是思想钢印一般,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刚散走的气又迅速窜了回来,他坐到她身边,正色道:“我知道,我发誓会好好学的。”
“我又不是老师,你跟我发什么誓。”
不知是不是错觉,杨文桀看见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在笑。
好久好久,他终于看见她笑了。
“我只是想让你相信我。”
景岚回以一个肯定的目光,“嗯,我相信你。”
正如相信母猪会上树一样。
气氛又归于沉默,杨文桀坐在她身边,即使什么话都不说,那股熟悉的茉莉花香仍让他觉得心安。
“那天在海边…对不起。”他突然说。
“都过去了。”
“那你讨厌我吗?”
这是杨文桀第二次问这个问题,可这次他是真心想寻求答案。
“这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
景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说讨厌吧其实也挺讨厌,说不讨厌吧,还是挺讨厌。
“我不想骗你。”她垂下眼眸,“李雨箐对我做的一切你都有份,就凭这个我没办法不讨厌你。”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杨文桀知道这件事他的确是做错了,他辩驳不了。
“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景岚心里默默唾弃自己。
“那天你和我说,为了得到父母的关注你从小就做了很多努力。也是因为这个,我对你有了一些改观。可后来我发现,你明明可以变得优秀,但你却放弃了自己,任由自己堕落,让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坏孩子。”
这番话在杨文桀听来尤为刺耳,但也确实让他明明白白地看清了自己。
“对不起…”
这一声对不起,他不知道是对谁说。
“杨文桀。”她喊了他一声。
“嗯?”
“我是一个记者。”
“我知道。”
“所以我很希望,未来可以亲手写下你的稿子,写下你的蜕变。”
话落,那日在杨文桀心中上膛的猎枪调转了方向。
枪响,子弹正中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