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谢家不要她,何家被灭门,苏州是唯一的希望了。
时运不好处处倒霉,致安画院关门了,杨知致举家搬迁。谢迟又白跑一趟。
可车到山前必有路,谢迟遇上一个老裁缝,要去上海开店,正好缺个学徒,她没什么更好去处,便跟着去了。
她不想在一条路上扛死,画画相对来说还是虚无缥缈的事,没有名气,画卖不好,倒不如多门手艺,也好谋生。她白天跟着老师傅学裁衣服,赚些微薄的薪水,晚上回去接点小画单子卖,日子逐渐好了起来。
那日,老师傅让她跟着小厮去给一家主人上门量身。是个风趣的富太太,不停地与她拉哌。谢迟不喜欢聊天,僵硬地配合答话。几个回合下来,太太觉得她无趣,便闭了嘴。
量完身,太太让她自行离开,没让僕人领着。
从走廊过,谢迟注意到墙上挂着许多画,她多看了几眼,最终伫立在一副半尺的油画前。
「喜欢?」
谢迟闻声看去,廊头立着一位戴着眼镜的青年,气质好,长得十分斯文。谢迟顿时想起薛丁清来,文化人的儒雅劲还真是大差不离。她并没有惊慌,与他淡淡道,「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
肖望云看向她手里提的箱子,「你是来给我母亲量身的?」
「是的。」谢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画,「这是新现实主义?」
「你懂画?」
「看过一些画报,略懂一点。」
「会画画吗?」
「会,不过我画的是国画。」
「怎么改行做这个了?」
「画技不精,难餬口。」
肖望云微笑着走近,「我幼年学中国画,后来转西画。」
「现在不是流行中西融合嘛,你的画里有几分意思。」
「我以为你们纯国画会反对这种。」
「还是要与时俱进的,这是艺术与文化发展的必然阶段,继承和创新同等重要。」
「我还有些画,有兴趣评鑑一下?」
谢迟目光平淡地看着他,「刍荛之见,不好意思,我得回去了。」
肖望云没拦她,「那下次见。」
谢迟朝他礼貌性点头,便离开了。
后来,肖望云亲自来裁缝店取衣服,两人再次见面,渐渐熟悉起来,常一起切磋画艺。再后来,肖望云去中+央大学任教,谢迟跟着他一起去南京,开了一家裁缝铺。两年后,肖望云被调到北平艺专,而谢迟就一直留在南京。
距上次见面,已近半年了。
得知谢迟要来,肖望云很早便等在车站。
火车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谢迟拎着两个大箱子出来,肖望云一见她立马迎上去,「来了。」
「嗯。」
他接过她的箱子,「这么重。」
「塞满了团线。」
肖望云笑了笑,「半年不见,清瘦不少。」
「那你得请我好好吃几顿。」
肖望云带她去了旅店住下,一路风尘僕僕,来不及喝一口水,谢迟便打开箱子,给他看一堆捆线,「你记好了,除了红色、黑色和黄色,其他里面都是空的,如果偏巧被查到,能跑就跑。」谢迟盖上箱子,「这次数量多,小心点。」
「放心。」
「我先送出去,帮你叫点吃的,等我回来晚上再带你出去。」
「好。」
肖望云转身要走,谢迟叫住他,永恒小说网
他笑了起来,「轮到你来教训我了。」
谢迟坐到床上,向后倒去,「去吧,我先睡一觉,累死了。」
「晚点见。」
……
谢迟来过北平两次,没听过这里的戏。
与他们一道来的,还有肖望云的朋友,叫姜守月。乍一看,这两人的名字还有些般配。
一台戏唱完,姜守月起身,「我去后面打声招呼。」
肖望云柔情脉脉地看着她,「去吧。」
谢迟见姜守月离开,抿了口茶,抵了他一下,「她喜欢你。」
肖望云顿了良久,「哪种喜欢?」
谢迟挪开目光,看着座上的人们,「装什么傻。」
「何以见得?」
「都说艺术家解风情,你倒是一点也不上道。」谢迟斜睨他一眼,唇角微翘,「真没感觉到。」
「你这么一说,似乎有点感觉。」
谢迟轻嘆口气,「相貌身世才学,人家配你绰绰有余。」
「一直觉得她对我冷淡,还以为没那意思。」
「冷淡是性格,眼里藏着爱意,只有你看不出来。」
肖望云颔首轻笑,「那便好。」
谢迟又看向他,「看来是好事将近啊。」
「承你吉言。」
谢迟举起茶杯,与他的咣当碰了一下,永恒小说网
「她性子内敛,你可别乱叫。」
忽然,楼外传来嘈杂声,一群穿着便服的日本人闯了进来。
谢迟刚听到日语,手下用力,紧握着杯子。肖望云握住她的手,「放松。」
日本人要清场,凶神恶煞地将人们赶出去,桌椅推的颠三倒四。
谢迟站了起来,「走吧。」
「把你们管事的叫出来。」
她正下着楼,突然被这一叫呵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