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鞑靼人就撤兵,卜奎的围城之困就此解除。
鞑靼人之所以撤兵,一是因为冯紫英用机关枪的威胁和震慑。
其实,冯紫英此次来,并不是贾珉派来的。
他是因为正好到北海的南部边界巡视,听说了卜奎被围困,才特意赶到这里来的。
卜奎是北海通往大德的重要门户。北海需要的许多物质和人员,都是通过卜奎这个枢纽中转,然后才到达北海的。
卜奎被鞑靼人占领,对于北海来说,自然不是一件好事。
此时宁古塔的力量都已经撤退,只剩下赵大海、冯奎和徐明涛掌管卜奎。
这几个人掌管卜奎,对于北海是非常有利的。
所以冯紫英就灵机一动,带来了一挺机关枪,路上买了五十头牛,上演了这一出震慑鞑靼人的好戏。
其次,鞑靼人对于长期占领卜奎,其实没有多么强烈的意愿。
他们更习惯也更喜欢的,是他们自己的半定居半游牧的生活方式。对于他们来说,占领卜奎并没有什么重大的战略意义。
此外,也正如冯紫英所说,他们也确实到了该出去放牧的时候了。时间久了,他们在这里也耗不起。
鞑靼人虽然撤兵,但是卜奎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反而有更加严重的趋势。
问题就主要出在这一万多流人身上。
鞑靼人的到来,虽然没有跟卜奎发生正面战争,但是,对于卜奎的破坏仍然是重大的。
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对于官庄经济的破坏。
被掠夺走的粮食是一方面,各个官庄的牲畜和农具、车辆等,基本上都被劫掠一空。一些房屋也受到了损害。这就给流人的重新安置,带来了很多困难。
生产生活资料不足,兵力不足,如果把流人们放回官庄,监管起来就非常困难。流人的脱逃,几乎就是个不可避免的结局。
但是,把这么多流人放在城里,也绝非良策,很容易引起骚乱和暴动。
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贾府一行人被席麦瑞送到了卜奎。
一行人被安排在驿馆里面住。这已经是赵大海所能给于的最高礼遇了。
冯紫英来拜访了老太太等贾府长辈之后,就匆匆离去。
此时战事已经平息,卜奎通往北海的道路恢复畅通,有贾琏、贾蔷等人护送,贾府人路上的安全已经被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
经过长途跋涉和被鞑靼人俘虏的过程,贾府人已经很疲惫,就决定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再走。
此时的一万来名流人,基本上都住在北大营内。
赵大海的卜奎衙门军队,则绝大部分住在了老府兵团的军营内。
由于住宿条件的恶劣、食物短缺、以及对于将来前途的绝望,流人们此时的情绪极不稳定,内部甚至经常为了争夺食物和住处,发生打架事件。
以籍贯和所属官庄为纽带的一些团伙,也陆续出现。
整个的流人群体中,因为将来的巨大不确定性,处于一种焦虑暴躁之中。
这些流人的去向,不外乎两个。一是将来回到官庄,继续自己的流犯生活。
若是象贾珉和何佳林时代还好,虽然前途渺茫,但是,起码眼下还过得去,吃的住的都在可以忍受范围之内。
若是今后再遇上象钟鼎这样的人,以后的日子可就难熬了。
另一条路就是逃跑。
逃跑的滋味不好受。
因为追捕,前途和生活始终处于紧张之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缉拿归案。
就在这种混乱当中,有两个流人的头脑始终处于清醒当中。两人经过多次密谋,想出了另一条出路。
这两个人,就是前顺天府尹修同贵和前锦衣军统领谢鲲。
他们谋划的另一条出路,就是率领流人们,去往北海。
虽然两人如今也是流人身份,但是,由于以前是大臣,所以,在流人当中,就有了他人不可比拟的优势。
一是地位比较高,比较受人尊敬。
二是有更多的渠道,得到外面的信息。
关于贾珉,两人在在位的时候就比较了解,修同贵跟贾珉得的私交还不错。
对于贾珉现在在北海的情况,他们也比较了解。
之所以决定去北海,还在于两人的眼光有独到之处。
但是,要想到北海去,也并非易事。
首先就是如何逃离的问题,然后是路上的问题,最后是到了北海之后的出路问题。
如果北海不接受他们,去了也是白去。
毕竟这些流人跟其他人不同,他们都是有罪在身的人。
但是,贾府中人的到来,给他们提供了机会。
此前,修同贵和谢鲲已经进行了秘密串联,做好了准备。
此时刚刚开完午饭,修同贵和谢鲲对视了一眼,彼此点点头。
谢鲲走到了一高一矮两个人跟前点点头,两个家伙立刻对骂起来,没几句就开始动手了。
两人打了起来,似乎是双方的同伙也立刻打了起来,很快,几千人就在大操场上打成一团。
官兵们一见打了起来,就要去弹压,没想到刚一靠前,打架的双方就把按目标对准了他们。
官兵只有五六十人,那里是万八千流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梱了起来。修同贵一声吆喝,流人嚎叫着,就冲出了军营,向四面八方跑去。
街上的人一见这么多流人冲了出来,知道这是爆狱了,于是就纷纷躲避。
不一刻,就有很多流人跑到了驿馆,把驿馆包围起来。
老太太刚吃完午饭,正想歇息,就听得外面一阵喧闹。
“鸳鸯啊,外面是怎么回事儿啊,闹哄哄的,叫他们离远点儿。”
鸳鸯刚要开门出去,门就先开了。就见贾琏和贾蔷被一大群人裹挟着,退到屋里来。
两个流人装束的人,率先进来。从门望出去,院子里和大门外,到处挤满了流人。
进来的这两个流人,就是修同贵和谢鲲。
“给老太君请安。”
修同贵和谢鲲双双跪下。
老太太虽然内心震惊,表面上倒还平静,甚至还露出了笑容。
“哟,这个人怎么这么么眼熟啊?似乎在哪里见过。”
“老太君好眼力,在帝都的时候,我曾去过贵府。”
“我想起来了,你不是修同贵嘛。听说你流放到了这里,没想到竟然这样见面了。这位是……。”
“老太君,在下谢鲲。”
“你就是锦衣军那个谢鲲?”
“老太君好记性,正是在下。当初就是在下要查贵府的。如今想起来还十分惭愧。”
“唉,过去的事儿就别提了。如今你这个下场,我们家也不比你好多少,同是天涯沦落人,谁也就别怪谁了。你们两个不好好地呆着,跑到我这里做什么?刚刚要睡觉,你们就来了,吓了我一跳。”
“老太君请勿惊慌,我们此来绝无恶意。”
修同贵急忙把话跟了上去。
“我知道你们对我家没有什么恶意。珉哥儿在这里的时候,对你们这些流人是最仁慈的,我相信你们不会对我家人不利。只是你们这么吵吵闹闹的,我还怎么睡觉?”
“我是来给老太君报喜的,老太君听了,一定会高兴的睡不着觉的。”
“修同贵,我家的事儿,想必你也听说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喜事儿?”
“是怀远的喜事儿。北海那里不是缺人么,我们给他送去一万多人。老太君,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儿?”
“修同贵,我明白了,你是说,这一万多流人都要到北海去?”
“是的,老太君明鉴。”
“呵呵,修同贵,我明白你的算盘了。你们跑到北海去,将来朝廷就不会到那里去缉拿你们了。嗯,这个算盘打得不错。你们要去就去呗,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们想请老太君跟我们演一场戏,假扮我们的人质,陪着我们一起走。”
老太太转向着贾琏等人。
“你们看看,修同贵就是会说话。明明是真的拿我当人质,还非要说我是假扮的。我若是不同意,你们是不是就要杀了我们一家啊?”
“老太太会同意的。我们都是去投奔怀远的,将来都是怀远麾下的人,老太君哪里会不帮自己的亲孙子呢。”
“行啊,我就做你们的人质。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一路上的吃喝怎么办?你们有钱么?”
“没钱。我们想了几个法子。如今天也暖和了,就住在露天地里。吃的嘛,一些人到粮仓去抢——不,是去借一点儿。另外,就得跟老太君借点儿银子了。”
“我身上倒是有点儿银子,借给你们了,我们一家到北海去喝西北风啊。”
“老太君请放宽心。我们这些人有手有脚,到了北海,也不会闲着,到时候赚了钱,一定还给老太君。”
“你们这么乱糟糟的,到时候,我找谁要钱去?”
“老太君别看现在乱,其实私下里都是有组织的,即便是路上,也会一心赶路,绝不骚扰百姓。我们也算是卜奎人,都跟贵府的府兵团学好了,纪律严明,令行禁止。贵府是我们的恩人,一路上一定拼死保护你们。”
“至于将来还钱一事,就找我跟谢鲲两人。便是当牛做马,也一定会把钱还上。”
“好了你们出去吧。”
“老太君的意思是……。”
“你们不出去,我们怎么收拾东西?难道你们不想走了么?”
“谢谢了,老太君杀伐果断,果然是女中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