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按了按,的确黑着屏。他轻声开口:“对不起,我没注意。”话音刚落,忽地被捧住手。宋思玺视线落在他右手拳骨的擦伤上:“手怎么了?”男人声音里是完全本能的紧张和心疼。没得到回答,宋思玺又抬眸看江棋瑞。对上视线的瞬间,江棋瑞轻眨眼,而后猝然滚下泪来。一滴两滴,随之汹涌而出。宋思玺一瞬间什么都顾不上了。他帮怀中人拭去汹涌落下的泪,放柔声音安抚:“出什么事了?瑞宝,告诉我,谁欺负你了?”江棋瑞浸泡在宋思玺温柔的声音里,压抑了三天的情绪顷刻鱼贯而出。他攥住宋思玺衣襟,哽咽得泣不成声。“阿玺……”男人抱起他,像哄小孩般轻哄。“没事了,没事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在,瑞宝,没事了。”江棋瑞浑身战栗着,绝望的,终于在这一刻,被迫接受下那个距离发生已经过去三天的事实。“阿玺……姐姐……姐姐她,走了。”第035章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如果要江棋瑞为他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划分阶段。出生到7岁。如巍峨高山般严厉、苛刻、令人惧怕的父亲, 冷漠、疏离、鲜少在家的母亲。没有玩乐,没有空闲,每天从睁眼起, 就是学不完的礼仪,上不完的课程。可尽管如此,七岁以前, 他过得并没有很不快乐。因为他有姐姐。和爸爸妈妈都不一样,温柔的姐姐。会在他喝完难喝的药后偷偷给他递来糖果, 会在他被训斥后安慰他说没事的这没有关系,会在恐怖的雷雨夜,来到他房间,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地哄他睡觉。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姐姐。所以后来很多年, 江棋瑞总无法控制懊悔地想,如果七岁那年,没有向姐姐许那个生日愿望就好了。江棋瑞的生日, 每一年都举办得很隆重盛大。宾客满座,礼物成山。可恭喜不是对他,礼物也不是给他。在每年都要像牵线木偶般不停对不同的人微笑微笑再微笑的疲惫生日这天,江棋瑞唯一期待的, 是夜里宴会结束后,姐姐来到他房间,笑着对他说生日快乐, 而后问他, 小瑞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姐姐的祝福是对他的, 姐姐的生日礼物也是给他的。七岁那年,因为在宴会上听到其他小孩兴奋地描述游乐园的乐趣, 他鬼使神差地对姐姐开了口。“姐姐,我可以,去一次游乐园吗?”姐姐还是像从前一样,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好。他的生日在冬末。去游乐园那天很冷,但很开心,是过去七年里从未有过的开心。那天爸爸不在家,他和姐姐说说笑笑着回到家,一进门,便撞上了等候他们多时的管家。夜里,本不该回家的爸爸回了家。藤条一遍遍抽在他和姐姐的腿上。爸爸不让他哭,也不让姐姐哭。在姐姐一次又一次强调是她想让他体会多彩的童年,才执意带了他去的游乐园后,爸爸让姐姐跪到了大雨瓢泼的院里。那天真的很冷,雨夹着雪。在姐姐看不到的地方,江棋瑞一遍又一遍哀求父亲,说是自己贪玩。在向父亲保证他再也不会贪玩后,管家才将姐姐扶进屋。自此,他走向了人生中的第二个阶段。7岁到13岁。过去很偶尔的忙里偷闲,姐姐会悄悄问他——小瑞,要不要去后院透透气?爸爸妈妈不在家,避开管家和家里的佣人,他和姐姐在后院抓过蝴蝶,喂过小猫。这是他和姐姐间共同的秘密。游乐园之行后,当姐姐再来问他。想到雨夜里姐姐被压弯的脊背,想到那之后姐姐高烧不退的三天。小小的孩子扣着掌心,撒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谎。他说:“姐姐,我不太喜欢出去玩,我以后,都不想去后院玩了。”江棋瑞忐忑说完,小心翼翼看向姐姐,看到了从未料想过的一幕。姐姐看着他,哭了。大人的眼神那样复杂,七岁的小江棋瑞看不懂。他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哭,他只知道,是在他说完话后,姐姐开始哭的。于是他焦急问姐姐:“姐姐,我做错了吗?”不曾想问完,姐姐哭得更加厉害。姐姐抱住他,跟他说对不起,跟他说:“你没有做错,是姐姐没用。”没用。这是一个小江棋瑞经常听爸爸提起的词。爸爸会用来说他,也会用来说姐姐。时常伴随着,一些江棋瑞在书里学到,觉得并不该绑在一起的词汇。虚伪的仁慈,无用的善良。尽管姐姐说他没错,可江棋瑞仍觉得,是他做错了。是他做错了,所以后来姐姐不爱笑了。姐姐不会再温柔地抚摸他脑袋,不会再邀请他玩耍,不会再悄悄给他递糖果,就连恐怖的雷雨夜,明明已经来到他房门口,却最终,一次都没有推门而入。他看着姐姐离他越来越远。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对。他去问管家。他说:“管家叔叔,为什么,一定要告诉爸爸,我和姐姐去游乐园了,这不可以,成为我们之间的小秘密吗?”管家看着他,告诉他:“就算我不说,先生总也会知道。而我不说,就意味着,先生会把我换掉,让其他人,来做这个说的人。”“少爷,这是我的职责,等您长大就明白了。”7岁到13岁,江棋瑞不明白的事情有太多。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将姐姐越推越远,不明白怎么做才可以让他和姐姐回到从前,不明白管家说他长大后会明白什么。在这样的不明白里。十三岁那年,春。卧室窗前的海棠花正开,开得一如往年般干瘪。他晨起,接了一朵,摆在窗沿。洗漱好下楼,看到拉着行李箱的姐姐。他听见姐姐说。“想好了,我以后不会再回来,我和你们,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说完,姐姐托着行李箱离开,看到了从楼梯上下来的他。姐姐停住脚步,看着他,像是想说话。可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一直以来江棋瑞始终看不懂的眼神,深深注视着他,而后眼眶中泛起泪意,不回头地走了。江棋瑞也想要开口,想要叫住姐姐,想让姐姐别走。可最终和姐姐一样,他也什么都没能说出口。那天放学,看着十年如一日停在学校门口接送的轿车。江棋瑞头一次,叛逆地没有上车。他躲避着绕到了学校旁的公园,茫然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他想去找姐姐。可不知道该去哪找,也不知道能不能找。他忽然很想哭。要落泪前,脑海中却条件反射地响起爸爸的声音——别再让我看到你无用的眼泪。他已经很多年没哭过了。至少,没在被子里以外的地方哭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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