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尴尬的气氛终是被方才去找慕容瑾的婢女所打破,只见那婢女捧着药箱走了进来,朝着欧阳澈喊道:
“主子,我把伤药拿来了。”
“站住!”欧阳澈见那婢女就要闯进来,忙朝着外面冷喝道。
那婢女果然止住脚步,停在外间,并没有进来。而被那婢女如此一搅和,慕容瑾也从沉默中回过神来,见如此尴尬的气氛,也不再多说什么,直接起身,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物穿好。
欧阳澈知道,方才的行为是迫不得已,被欧阳清看到,欧阳清定然不会到处去说,否则就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慕容瑾到底是个姑娘家,她的名声重要,越少人看到这样的一幕,对她来说就越好。所以,欧阳澈才会让那婢女不忙进来。
慕容瑾自然知道欧阳澈的心思,心中微微感动,转头对外间喊道:
“进来吧。”
那婢女听了慕容瑾的声音,犹豫着进来,将手中的药箱放在案几上,一脸战战兢兢地看着慕容瑾和欧阳澈。
“曼舞,你只捧着药箱过来做什么,金大夫呢?”欧阳澈看着婢女,问道。huye.org 红尘小说网
“是我让她只捧着药箱过来的,她既然知道过来寻我,必定是你的心腹无疑。你受伤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虽说六皇子府都是你的人,但是人多口杂,难免出了什么岔子。”慕容瑾这才知道那婢女叫做曼舞,于是转头看着欧阳澈,如此回答着。
“是,慕容姑娘,药箱拿来了。”曼舞似乎是被欧阳澈那声“站住”吓着了,现在还颤抖着,听见慕容瑾如此说,这才开口。
“没事了,我为六皇子殿下上药,你来帮我。”慕容瑾说着,便拿过药箱,朝着床边走去。
欧阳澈在二皇子府受伤,又匆匆从二皇子府赶回来,和欧阳清周旋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包扎上药,这份疼痛,并非所有的人都能忍得住,这份定力,也并非所有的人都有。慕容瑾看到欧阳澈一脸淡然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对欧阳澈再生出一丝敬佩。
“常年在军中,习惯了。小瑾,你再不动手,我恐怕就流血而亡了……”似乎是看穿了慕容瑾的心思,欧阳澈淡淡地说着,云淡风轻的样子,分明是轻佻的语气,却让慕容瑾无端端感到一丝心疼。
叹息了一声,慕容瑾摇了摇头,动作熟练地打开药箱,取出里面的东西,让曼舞轻轻地将欧阳澈的上衣撩开,露出腹部的伤口。
清洗伤口,伤药,包扎,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似乎这样的事情做过了很多遍一样。欧阳澈看着慕容瑾冷静而从容的动作,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心中露出微微失望。
“这伤口……”慕容瑾看着欧阳澈左腹上那一道蜿蜒的疤痕,眼中露出愕然。
今日欧阳澈的伤口是在右腹,但是左腹这道伤口,长而且深,有缝合的痕迹,看起来年代久远,至少在五年以上了。
“这伤口是七年前主子从边境回来,被人半路追杀造成的。”曼舞见慕容瑾看着欧阳澈的伤口,便解释着,“也不知下手的人是谁,刺客来了一拨又一拨,主子纵使武功高强,
可也架不住他们人多,到最后还是受了伤。幸亏遇到好心人救了他,否则……”
“没想到,七年前闯入慈云庵后山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竟然是你……”慕容瑾看着眼前熟悉的伤口,低语喃喃。
“姑娘怎知主子是在慈云庵被救的?”曼舞惊讶,随即明白,“难道当年救主子的人,就是慕容姑娘你?”
慕容瑾微微点头,想起七年前,她十三岁,来到慈云庵也已经三年了,对庵中的生活和周围的环境十分熟悉,再加上武功小有成就,人又机警聪慧,慈云庵的师傅们也放心她一个人出门,所以那时的她,就经常在慈云庵的后山采一些草药。
她遇到那个少年的时候,是个寒冷的冬天,比如今的天气还要冷上几分。
那少年浑身是血,躺在慈云庵后山的半路上,昏迷不醒,受了很重的伤,几乎是奄奄一息,命悬一线。
慕容瑾并不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来到慈云庵的,只是将少年带到后山她平日里歇息的小屋子安顿下来,向师傅们说了在后山采药,便日日照顾他。
她检查了少年浑身上下的伤口,臂上、腰上、背上、腿上……几乎每个地方,都有一两道伤口,或轻或重,除了那一张还算俊俏的容颜,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好的,伤势最重的,便要属左腹的那道道上。
伤口长五寸,深三寸,还隐隐泛着青黑色,分明是受伤已久的样子。慕容瑾虽不懂医理,不会把脉,但是她懂药理,会治疗外伤,也没有管这少年到底是谁,便用自己在山上采来的草药,为少年治伤。
奈何这左腹的伤口实在太深,若是不缝合,会感染地更快,伤口恶化,便再没有痊愈的可能,所以慕容瑾便找来了针线,为少年缝合伤口。
然而,当时的慕容瑾都是以读书和练武为主,并未练习女红,针线活做得也不怎么样,这伤口自然缝合的歪歪扭扭,不过,那少年也真是硬气,这般没有迷药的疼痛,他竟然也一声不吭地挺了过来,什么话都没说。
那时,慕容瑾便为这个少年的一身骨气所折服,可是,有一次当她回了慈云庵之后,再回后山,却发现那少年竟然不告而别,离开了小屋,再也不知去向。
时隔七年,慕容瑾早已经忘记了当年的生命中,曾经有个少年的存在,可是如今看到欧阳澈,看到他左腹上这歪歪扭扭分明是出自自己手中的伤口,这才恍然想起,七年前,她救过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
“曼舞,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欧阳澈看着慕容瑾,朝着曼舞吩咐。
曼舞不明就里,总觉得,慕容瑾既然是七年前救了欧阳澈的人,如今故人相见,应该高兴才是,可是为什么,两人似乎像是满腹心事一般。疑惑着摇了摇头,收拾了药箱和染血的纱布,曼舞便离开了欧阳澈的寝居。
“你早就认出我来了,是不是?”慕容瑾见曼舞离开,便开口问道。
“是,从我在宫里的御花园第一次见到你,我便知道是你。”欧阳澈如实回答着。
“你昏迷了慈云庵后山,并不是偶然,你是去找静安师傅,
也就是皇后娘娘,对不对?”慕容瑾联系起前后的事情,如此推测。
“没错,我是去找母后,却没想到意外遇到了你。小瑾,那个时候的你,才是过的最真实最快乐的。”欧阳澈似乎回忆起当年的情形,说道。
“所以,你才会在我入宫以后,对我说那样一句话。才会吩咐月明和凝碧在我的身边帮助我保护我,才会知道我的一切,那么懂我了解我……”慕容瑾喃喃,似自言自语,又似在问着欧阳澈。
“没错,父皇要选妃的旨意传到我手中的时候,我正好在慈云庵。本来想去找你,告诉你我就是当年那个受伤的少年,可是却被母后告知,你已经先一步离开,回到了京都。我辞别了母后,马不停蹄回到京都,得到的便是你要进宫的消息。”欧阳澈眼神飘渺,回忆着三年前他匆匆赶回来的时候,“我本以为是父皇纳妃,谁知被张泰告知,父皇打算为皇子选妃,我便送了口气,心知,我还有机会。哪知在御花园再见你,得知你与二皇兄在宫外早就相识,我便没有忍住,却调查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所以,你在那个时候便知道,我和欧阳清之间的关系。”慕容瑾心中一窒,如此说着。
若欧阳澈早一步对她说了实话,她就不会一门心思放在欧阳清的身上,至少不会对欧阳清偏听偏信,造成今日的恶果。
“大皇兄的叛变,其实是二皇兄策划的,这么多年,我以为二皇兄改变了,看到你为了他做那么多事,我以为二皇兄会好好待你。小瑾,当年遇到你的时候,你就是那么纤尘不染,可是我的手上,沾染了太多的鲜血,我并非要得到你,我只是想你过得好。可谁知,命运弄人……”
慕容瑾这才明白,这么多年,她并不是不能找到一个依靠,只是这个依靠,来的太迟。或许是天意弄人,或许是命中注定,她和欧阳澈,那么早的遇见,却这么迟的懂得。
记得她之前跟欧阳澈说过,如果她能早些遇到他,她就不是现在的慕容瑾,她的确早遇到了他,可是上天却安排了这样一场闹剧,让她来看清楚,这世界上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如今,她的心里只剩下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这一个愿望,所以对于欧阳澈,她注定辜负。
“你本来是不打算争夺这个皇位的,是吗?因为你看到我帮着欧阳清,因为你知道欧阳清想要这个皇位,所以你离开了京城,宁愿在边境一去不回,就算京中出了这么多事,只要我没事,你就不回来,你宁愿暗中去联系七皇子三皇子救人,也不想回来……”
“是,可是小瑾,我后悔了。若我早知道这样的放任和默默守护会让你受伤,我一定拼尽全力去争取。中秋那一晚,我明知冬雷国来犯是个计策,可我却不能不走,因为我是秋夜国的皇子,我要为秋夜国子民的生命负责。”欧阳澈的声音掷地有声,即便受伤,却也充满了力量。
慕容瑾知道,欧阳澈说的是真话,别的男子可能会为了来不及救她而找借口,可是欧阳澈不会,那样一身傲骨的男子,不会去做这样的事。
“我明白。”就这样低低的三个字,包含了一切,是理解,也是信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