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
面对曾应麟的攻击,方岳贡没有愤怒而是非常诧异。
曾应麟是崇祯七年进士,与李邦华一样都是江西人。
唯一不同的是,李邦华是江西吉安府吉水县人。
曾应麟是赣州府宁都县人。
李邦华告老还乡前嘱咐方岳贡,让他想办法多照顾一下江西籍的官员。
方岳贡关照过不少江西官员,曾应麟也是其中之一。
曾应麟不感恩戴德也就罢了,反而率先朝他发难。
此时此刻方岳贡有种农夫被蛇咬了的感觉。
其他官员也被曾应麟的行为震惊,纷纷看向二人,并悄悄观察形势。
方岳贡很快恢复平静,他出班拱手道:“曾应麟,货币改制乃是国策!”
“何为国策?一国之政策,亦称国计也!国策之实施,不可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应循序渐进,稳中求进!”
“货币改制在江南确实遇到了些麻烦导致进展缓慢,但只是慢,并不是没有进展!”
“只要给地方官充足的时间,他们会拿出相应的成果来!”
“呵呵,”曾应麟冷笑一声,“都什么时候了,方尚书竟然还想推卸责任!”
“我何时推卸责任了?你把话说清楚!”方岳贡瞪着曾应麟。
曾应麟开口说道:“方尚书说给地方官员充足的时间,不就是指责南方四省的官员不作为吗?”
方岳贡不屑的嗤了一声,“休要给本官栽赃!进展缓慢既有时间问题,也有部分官员不作为的因素,岂能混为一谈?”
“遇到不作为的官员可以想方设法换掉,遇到时间问题只能等!”
曾应麟摇头:“同样是国策,其他省进展十分顺利,唯独江南四省进展缓慢!”
“究其原因是江南富饶,那些富户不想因为换钱导致利益受损,于是才会抵制!”
“无论给他们多少时间,结果都一样!”
“所以说,这根本不是时间的问题!”
“胡说八道!”方岳贡使劲跺了下右脚,“货币改制的关键是取得士绅的支持!”
“而取得士绅支持的关键是利益互换!”
“朝廷需要他们治理地方,他们也需要朝廷维护他们的权威!”
“只要等到一个维护权威的契机,士绅自然选择妥协!”
“等?”曾应麟再次冷笑,“等到什么时候?陛下已有平辽之意,如果平辽前等不来契机又该如何?”
“届时前方打仗,后方出乱子,如何收复辽东?”
方岳贡罕见的被噎了一句,他深吸半口气冷冷说道:“当初制定政策时就定下了温和的基调,所以只能以温和的方式向下推行!除非改变基调,否则别无他法,只能等!”
朝堂陷入短暂的安静之中。
大臣们先是看向方岳贡,目光随后从曾应麟身上划过,最终落到崇祯身上。
他们要根据皇帝的反应做选择。
如果皇帝继续支持方岳贡,那么他们就怼曾应麟。
如果皇帝对方岳贡表现出不满,他们就跟着曾应麟一起弹劾方岳贡。
崇祯坐在龙椅上,没表态。
他是始作俑者,现在往外跳不但会暴露自己,还会给人一种很蠢的感觉。
可是大臣们都等他的信号呢,不说话又不行。
于是乎...
崇祯将目光看向内阁首辅范景文,“范阁老,货币改制在江南四省进展缓慢,你怎么看?”
范景文是有名的老狐狸,他趁着咳嗽的时候快速思考。
出列施礼后,范景文朗声道:“陛下,内阁以为...”
范景文试图用内阁的集体意愿隐藏自己的个人想法。
“范阁老等一下!”崇祯不给他任何机会,急忙阻止道:“朕想听听你个人的想法,不想听内阁的想法。”
范景文略显尴尬地顿了顿,继续说道:“臣以为...货币改制既不能急,也不能拖!”
......
等了一会,见范景文还不往下说,崇祯问道:“这就没了?”
“回陛下,臣的想法就这么多!”
老狐狸!
崇祯暗骂一了声。
范景文这句话说了跟没说一样,两边不得罪。
但是...问题依旧。
等于又把难题甩给了崇祯。
崇祯右手轻轻攥拳,想对着范景文暴打一顿。
可他毕竟是皇帝,不能动手打人,只能想办法智斗。
在众人的目光中,崇祯缓缓说道:“那就依范阁老的意思办!”
哎?
满朝文武同时定住了。
按照范景文的意思办,可是范景文的话是废话,没说什么意思。
按照他的意思办是几个意思?
“臣不懂,请陛下明示!”方岳贡躬身施礼。
“臣也不懂,请陛下明示!”曾应麟毫不示弱,跟着施礼。
“请陛下明示!”众大臣纷纷施礼向崇祯施压,试图让他把话挑明。
在这种问题上崇祯只做选择题,不做填空题。
他老练的笑了笑:“不懂可以问范阁老,他懂!”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看着甩过来的大黑锅,范景文知道自己没法甩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解释:“诸位,老夫的意思是...”
“是什么?”大臣们追问。
范景文咽了口唾沫,谨慎地说道:“老夫的意思是...得想一个法子解决江南四省的问题,而不是听之任之!”
方岳贡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起来,他盯着范景文问:“范阁老你...”
范景文沉默片刻。
他非常认可方岳贡的工作和为人。
如果没有辽东的事,他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方岳贡。
可是没有如果。
他已是六十高龄,此生的愿望是在任内收复辽东。
不能再继续耽误下去。
可是货币改制在江南四省进展缓慢,如果不能解决江南四省的问题,朝廷就无法专心收复辽东。
所以...必须否定方岳贡的时间策略。
这些都是范景文的心里话,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只能隐晦的对着方岳贡说道:“岳贡你还年轻,等得起!老夫年纪大了,时间不等人啊!”
方岳贡根本不听。
他和范景文本来就有些矛盾,见对方在这个时候发难,顿时有些恼了。
“范阁老,诸位同僚!”方岳贡挺直腰板,抱拳拱手道:“货币改制是国策!我方某人和户部只是按照旨意执行,现在旨意在江南受阻。上面有内阁,下面有地方官员,凭什么把屎盆子扣到户部和我的身上?”
“况且户部已经有了相应的对策,只是需要时间验证而已!”
吏科给事中曾应麟刚要再次反驳,范景文抢先说道:“岳贡你错了!”
“何错之有?”方岳贡很是不服。
“我问你,何为政策?”
“施政之策!”
“错!政策是把上面的政令变成对策,传达下去!而不是做简单的上传下达,否则陛下要你我有什么用?”
“对策有的是,但是不符合当时定下的温和基调,总不能改变基调吧?”方岳贡问。
“基调不能改!江南是赋税重地,绝不能以强硬手段推行货币改制!但是不代表没有别的办法!”范景文说道。
“什么办法?洗耳恭听!”方岳贡针锋相对。
“呵呵。”范景文笑了笑,“不急!先把弹劾的事解决完了再谈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