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了皱眉,看见了更多的白,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制服……
还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眸,刚刚在电视上也看过的,秋水明眸。
现在是通红的。
眼眶怎么那么红?
她伸出手,想摸一摸那双眼睛。
「别乱动!」
身边又有人吼她,凶巴巴的……
她不动了,安静躺在床上,看着那双眼睛。
意识一点点复甦,认知逐渐恢复,她知道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身上贴着许多管子、电极片
——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
边上好几个人围着,有医生有护士。
她与他们大眼瞪小眼。
有护士问:「小姑娘咋这么不小心呢?肺炎拖到这么严重才来医院,再晚点你就嗝屁了!」
拖?
没拖啊,她才发热不久……怎么就发展到重症肺炎了?
还是病毒、细菌在今晚之前就已潜伏在体内了?
鹿饮溪动了动唇,想说话,哼哼两声,旁边又有人开口:「别说话,插着管呢,躺着好好休息。」
又要问她,又不让她说话……
鹿饮溪闭上眼睛,试图复盘记忆——
她在操场上淋了雨,回家后发热,吃了退烧药,还喝下很多热水。
她黏着简清,想让简清多陪一陪自己,不要抛下自己一个人待在空旷的房间,可简清接了一个电话,出门了……
她坐在沙发上等简清回来,脑袋昏昏沉沉想睡觉,听雨声听得心烦意乱,浑身发冷,冷汗淋漓,还有些喘不过气来。
胸口阵阵绞痛,她意识到不对劲,站起来想打120,脚下一软,没站住,倒地板上了。
醒来就到了医院……
谁把她送医院里来的?
她觉得自己只思考了几秒钟,可睁开眼时,发觉已经换了个病房。
病房有些熟悉,但不是肿瘤二区。
「嘀—嘀—嘀—滴嘟—滴嘟——」
四下是呼吸机、监护仪等各种医疗设备的警示音。
她住进了icu。
年前,她来过这里,探望何蓓,现在换成她躺在这里。
icu不允许探视,却有人搬了张椅子,坐在她床边,守着她。
通常命悬一线随时可能心跳骤停的病人,才需要专门派个小医生守在床边。
她转了转转眼,看过去
——不是小医生。
肿瘤二区,副主任医师,简清。
这里很看重年资,因为这里一砖头下去能砸死一片的博士,有课题有论文的博士升得很快,但临床经验不够,所以低年资的副主任医师也没多大实权,上有老下有小,在中间当夹心饼干。
不是小医生,也不是特别大的医生。
但是她最喜欢的医生。
她看着简清,期盼简清能和往常一样,默契地看过来。
简清却没看她,低头看她的检验检查资料,眉头微蹙。
她忍不住想伸手抚平她的眉,手刚出被窝,稍微抬起,就被人捉住,重新塞回被窝。
再没松开。
两人在被窝底下手牵手。
她想看一看简清的表情,简清却始终低着头,不肯和她对视。
她想起刚刚那双通红的眼眶。
是不是害人家担心了?
鹿饮溪轻轻捏了一下简清的掌心,简清这才抬起头来,先看了眼监护仪,然后才看病床上的人,问:「不舒服么?」
她递过来一根笔,和一个磁性画板。
鹿饮溪攥着笔,想在画板上写些字,努力了半天,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好画了个颤颤巍巍的问号,寄希望于简清能明白她的意思。
简清看着那个问号,沉默片刻,说:「我走在路上,想到你面色有点苍白,觉得应该听听你的心音、肺音再出门,魏明明刚好从家里回学校,我遇到了她,就让她去看看你。」
「还好……」
还好让魏明明去了,否则……
说完「还好」两字,简清垂下眼帘,没再开口说什么。
她不擅表达内心感受,许多懊悔自责、担惊受怕、患得患失堆积在心,说出口的也就只有「还好」两个字。
鹿饮溪使出全身力气,用力捏了捏简清的掌心。
简清只感受到些许轻飘飘的力道,像是一根羽毛落在掌心。
她握紧鹿饮溪的手,看了眼监护仪上跳跃的心电波,轻声道:「情绪不要波动,我不和你说话了。」
鹿饮溪便听话地放空大脑,平复心绪,不去思考任何东西,听着耳边的滴滴答答声,无限怀念雨夜里的那个拥抱。
「女性,20岁,平素体健,淋雨后发热……」
第二日上午查房,已经不见了简清的身影。
鹿饮溪猜想,简清应该回肿瘤病区工作了,今天有教学查房。
床边围绕着乌泱泱的医生、医学生。
鹿饮溪听他们讨论自己的什么休克型肺炎、右下肺听诊湿啰音、做培养发现是肺炎链球菌感染,淋雨受凉可能是诱因……
有带教提问学生:「谁来说说休克型肺炎的临床表现?」
一众学生安静地低头沉默看脚尖,不和教授对视。
带教医生直接指了一位学生:「你来说说。」
学生绷紧了神经,把能想到的症状一股脑说出口:「额……发热、咳嗽、腹痛、呕吐,起病至发生休克时间通常在1~3天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