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瓖如此回答,跟反对他的那些朝臣们,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了。
双方一时间僵住了,朝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昨天曾经有商量过,要是姜瓖强硬不让步,就以辞官来应对,要是姜瓖仍然不为所动,就真的辞官。
但是,要是辞官姜瓖当真批准,仍然不能促使姜瓖让步呢?
朝臣们昨天同样有商议过,那就真的辞官,这是起带头作用,号召天下读书人都辞官,逼迫姜瓖撤销决定。
不过,这有一个风险,要是姜瓖强行推行,这些人有辞官了,他们不仅不再有免税田,无论是真实拥有大量土地,还是地主把土地名下,都要被姜瓖收回分给穷人,那些官员就当真什么都没有了,只能吃老本了,要是留下来当官,就算特权没有了,好歹还有不错的俸禄。
这事有风险,要是真的冒险辞官,又可能成功逼迫姜瓖让步,也有可能失败,要是失败了将失去一切。
在昨天,他们商量好了,要是发生这种状况,就一同辞官,今天当真出现这种情况,文官们却犹豫起来了。
双方剑拔弩张,互不相让,一时间僵住了。
蒋德璟、孟兆祥、徐石麒、冯习尤都相互看了看,都希望有其他人愿意带头辞官。
姜瓖看着众臣,大声道:“有谁要辞官的?”
最终,孟兆祥首先道:“下官要辞官!天下读书人皆要辞官。”
随即,他脱下官帽和外面那一层官服。
紧接着,徐石麒、冯习尤、蒋德璟三人亦出言要辞官,同样如此做法。
有四个最重要官员带头,先后三十余名官员辞官。
在原本,有五十余人要辞官,最终有三十余人真正辞官。
剩余的那二十人,到了最后关头,退缩了。
看着这二十个胆小鬼,孟兆祥瞪了一眼,大声道:“怎么,害怕了!”
冯习尤道:“敢说不敢做的孬种!”
在这两人刺激下,又有五人辞官。
在越来越多人辞官的同时,大家都注意姜瓖的反应,看着一下子有这么多人辞官,姜瓖是不是依然不为所动。
还果真如此,有超过四十人辞官了,姜瓖仍然不让步。
姜瓖环顾殿内一遍,大声道:“告诉你们,今天就算你们全部辞官,本王照样批了,凡是敢以辞官要挟本王者,永不录用。还有谁要辞官?一并请辞!”
要是短时间内过多人辞官,会严重影响到姜瓖对辖区的管治。
可要是姜瓖铁了心不让步,当官的辞官损失可大了。
那剩下的人,再也没有人愿意辞官了。
姜瓖看着那脱去官服的四十一人,大声道:“你们已辞官,庶民一个,回去后准备配合朝廷,把多余的田产交出。”
他规定,每家的耕地不能超过一百五十亩,超过部分一律没收,不给予任何补偿,对于以前地主把土地挂靠在读书人名下,姜瓖一律不予承认,只承认官员名下的土地,对于要保留的一百五十亩,可由官员自行指定。
姜瓖又再道:“你们区区庶民,无权再站在皇宫,即刻离去。”
今天逼迫姜瓖的行动,以失败收场,四十一名官员黯然离去。
辞官的人离开后,姜瓖道:“官职空缺需要有人补上,迟些时候再重新任命人选,留下来的人各司其职。从本月起,你们都按照新的俸禄标准,每月领取高额俸禄。”
那些原本想要辞官却没有行动之人,为之感动庆幸,幸好还有不错的俸禄,要是辞官可就什么都没了。
姜瓖继续道:“至于内阁次辅,时刻都不能空缺。”
他目光移向郑三俊,道:“郑大人,可愿意接下这个重担?”
对方资历和能力都是有的,是姜瓖认为的目前最合适人选。
郑三俊出列,说道:“下官愿意担此重任,辅佐燕王治理天下。”
姜瓖点头认可,再宣布圣旨内容中的具体实施方案,将会专门抽调出人员,成立清查队,队长为赵天麟,副队长为冯厚敦、金堡,在辖区内没收地主土地,具体分给每个农户。
下属们都齐齐领命。
姜瓖又再道:“历朝历代,在建国之初,土地重新分配,百姓都能分得土地,可不可避免出现土地兼并,导致越来越多人失去土地被迫做佃户。本王要一劳永逸解决这个问题,以后再也不会出现。”
他指出的问题,众臣为之耳目一新,而他居然还能永久性解决,激起了臣子们的好奇心。
连朱慈烺都好奇起来。
姜瓖微笑地扫视众臣一遍,开口道:“对于土地,把所有权和使用权分开,土地所有权拥有属于朝廷,朝廷重新分土地给百姓,百姓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所以无权把土地卖了。朝廷只是分土地给百姓耕种,要是百姓家中人口增加,要种耕多的田,可向官府提出申请。百姓土地不能荒芜,要是农户无力耕种,又或者是要弃农从商,官府将会收回部分或全部耕地使用权,分给其他有需要之人。”
这是参照我国有近代、现代对于土地的管理制度,姜瓖将之挪用过来。
听到姜瓖的讲述,众臣无不叹服,许多人觉得,姜瓖岂止是王,同样可做善于治国的大臣。
议事完毕后,姜瓖宣布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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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官的人出得皇宫,在承天门外聚在一起商议着。
孟兆祥道:“姜瓖还真是固执,死不让步!”
冯习尤道:“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要联络所有士子都辞官,看姜瓖让不让步!”
蒋德璟道:“只要姜瓖不让步,我们绝不善罢甘休。”
徐石麒道:“我们分头行动,号召北直隶和山西所有士子都辞官。”
大家商量确保好之后,各自行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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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朝会上颁布的圣旨、做出的决定,很快在辖区内公布,每个府、县、乡都有专门出公告,每个镇还有吏员通知到每个村。
“燕王要分土地给我们了!”
“燕王要给降田税了!”
“燕王万岁!”
消息每传到一个乡村,村民们都欢天喜地,甚至还有人敲锣打鼓、放鞭炮庆祝,都感激燕王。
正值小麦收割之际,原本还以为会像往常那样,收割后大部分需要上交,现在不用了,只需上交三成即可。
姜瓖公布新政策后,便以最快的速度实施,分别成立许多个清丈小组、配备一定数量军队,然后奔赴北直隶、山西各地,在当地县、镇官吏的配合下,深入各个村,执行没收地主土地、分土地给村民的工作。
因为配备了军队,是确保政策实施的最大后盾,要是当地地主敢于阻挠,坚决镇压,并且连一百五十亩土地份额也随之剥夺。
房山县最大的村—水心村,冯厚敦亲自来到这里,监督执行情况。
“噹噹噹……”
铜锣声响起,所有村民都集中起来,乡级吏员带着知县、冯厚敦来到地主家中。
冯厚敦看着那大腹便便的地主,严肃道:“邹期中,你作威作福的日子结束了!你巧取豪夺侵占的土地也该吐出来了!”
邹期中一副惊恐之色,跪下哀求道:“大人,求求你放过我!”
冯厚敦道:“哼!燕王要为民做主,岂会放过你这种恶霸,你以前作恶多端,今天一并清算。”
随后,邹家全部男丁,都被带出去。
邹期中拥有大量土地,不仅租子收得很高,还做了许多恶事,祸害过很多人,民愤极大,村民们看到他到来,顿现憎恨之色。
“邹扒皮,你也有今天!”
“邹期中,你应该被千刀万剐!”
“不能放过邹扒皮!”
“燕王要给我们讨公道了!”
…………
村民们都在大骂着,把压抑已久的情绪彻底爆发出来,有许多人捡起小石子向邹期中扔去,邹期中被打得头破血流,因为有燕王的人撑腰,才敢于这样做。
终于来到了正中最前方,邹期中呆呆地站在那里,低着头。
冯厚敦道:“乡亲们,我们是燕王派来的人,是专门给你们分土地、除恶霸的。村里每家每户,按照人丁分配土地,邹期中侵占的土地将会全部收回。他以前做过什么恶事,乡亲们可一一说出来。”
很快,现场沸腾起来。
“该死的邹扒皮,在三十五年前,霸占了我家的地。”
“邹扒皮租子收得贼高,碰上收成不好时,就算全部粮食交上去都不够,被迫写下欠条,利息贼高,一年后我还不上,邹扒皮把我女儿抢走了!”
“邹扒皮放高利贷,七年前我爹得了重病,向邹扒皮借了点钱给爹治病,后来才知是利滚利,还不上,邹扒皮就把我家的地占了抵债。”
“邹扒皮全家都不是人,我儿多看了他闺女一眼,就被揍了一顿!”
…………
村民们纷纷诉说着,每个人都情绪激动,恨不得立即扒了邹期中的皮。
冯厚敦听着村民把邹期中恶行说出,情节之恶劣,真是触目惊心,按照道理而论,像邹期中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邹期中全家的成年男丁有十数人,每个人都惊恐万分,万念俱灰。
好一阵子后,村民们还在诉说、痛骂着,情绪一直处于激动状态。
冯厚敦示意后,村民们才停下来。
“邹扒皮罪大恶极,燕王不会放过一个恶人,一定会用律法审判,明正典刑!现在要做的,就是分土地给你们。”
村民们兴高采烈。
冯厚敦又再道:“燕王分土地给你们,是只给你们种庄稼的,这是不能卖的,你们只有使用权,所有权归朝廷。”
使用权、所有权这两个名词,村民们头一次听说,后来,冯敦厚再用通俗的话解释,就是土地不属于村民、而是属于朝廷,朝廷把土地分给村民们使用。
对于这种安排,村民们没有人为之失望,本身燕王能够分土地给村民们种地、大幅度降低赋税,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接下来,村民和官吏忙碌起来,丈量土地、划界确定每家的土地和分界线,确定之后,需要签名和按手印。
“梁大环,这是朝廷分给你家使用的土地,以后谁也夺不走朝廷的土地,只要你想种田,朝廷会永远给土地,永远轻徭薄赋。”
“多谢大人!”
梁大环全家向冯厚敦跪下磕头。
冯厚敦道:“我只是奉命而来,该感谢燕王!”
梁大环道:“燕王之恩,草民全家永世不忘!”
这天,全村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土地,按照男丁数量来确定土地面积。
在这一马平川的耕地中,近一半小麦已收割,只需上缴三成粮食就行了,村民们都欢天喜地。
冯厚敦同样高兴,朝廷可以全面、有效收取田赋了,就不会再有府库不足之忧了。
只要确保府库充足,再加上有明君,何愁建奴不灭。
随行姜瓖颁布的新政策,各地如火如荼展开。
京城东男,武清县。
陈明遇来到这一带,监督政策执行情况。
这天,他带着人刚来到本县某个大村,土地拥有者-武清县知县石允封也来了。
来到这村外牌坊,陈明遇问道:“石大人,你是大地主,只能保留一百五十亩土地,有个感想?”
石允封道:“回大人,燕王是明君,投入在他帐下是下官荣幸,给百姓分土地是应该的,燕王给出高俸禄,已经足够了。”
一路上,通过跟他接触,陈明遇明显感觉到,石允封很是滑头。
这时候,大量村民来到官吏面前,每个人兴高采烈,欢迎他们的到来。
刚要进村子时,只见一队人迎面走来。
为首数人,衣着面料高档,衣服很干净,肤色白净,一看就不是庄稼人,反倒是像地主。
陈明遇问石允封道:“他们是谁?”
石允封低头不语,一副心虚的模样。
陈明遇已经猜到了其中的问题。
某村民回答道:“大人,那是我们的东家,叫罗冠清。他还算有点良心,只收我们五成租子,只要庄稼不歉收,村里的人还能勉强吃饱饭。听说有些村子,地主要收七八成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