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姑娘”,杨明远穿着蓑衣打招呼道。
宋茯苓礼貌的微笑,略一点头,就要收伞进店。
她没讲:昨日谢你帮忙,更是连问都没问考篮湿了是不是不能用了的事。
在宋茯苓看来,这些方面都有她爹。
给她家帮忙,就算是为她家造成的经济损失,也应该由他爹下次见面过问,不应该由她来客套。
她对杨明远的态度,和对隋伯伯、一品轩的陈伯伯态度是一样的,不过是她爹的朋友。
更何况,说一千道一万,陆畔说的话,宋茯苓还是过心了。
她没介意,所以才没和爹将那件事说出来,没必要闹大闹僵,不是什么大事。
但是不介意,不代表心里对这人没看法。
她保留意见。
杨明远没感觉出宋茯苓的疏远,因为压根就没近过,仅有的几次见面,宋姑娘始终清清淡淡。
就昨儿,与他主动说了那么一句。
所以他又很自然地问道:“敢问宋姑娘,不知店里的列巴能存放多久?”
啊,他是来买列巴的。
宋茯苓说,“那你快进来吧,店里师傅会告诉你。”她连能存放多久都不想话多。
听听,宋茯苓和杨明远之间的对话就这么两句,外面马车里的仨人,却愣是觉得宋茯苓对不起陆畔。
“说两句话也就算了,还给叫进店了。”
谢文宇差些喊小厮,摇人,速给陆珉瑞摇来,让他亲眼看看。
“嗳嗳?那里本来就是店铺,你别没事找事,不能进去买点心吗?”
“看他出来要是不拎点心的,那我就告诉珉瑞。”
谢文宇说到这,嘿嘿的又笑了一声:“哥们说句实在的,我主要是想瞧瞧珉瑞在那姑娘面前什么样,要不然,怎么透着不真实呐。”
说白了,这哥仨心里都清楚:今日,茯苓穿的太不像样了。
虽说长的带劲,但是人靠衣服马靠鞍。
这身质朴形象,一个姑娘家穿着一身老农蓑衣,怎么瞧怎么和陆畔站在一起不像是一路人,所以瞧着就不真实。
哪有陆畔的心上人,背筐的,对吧?
国公府大丫鬟出门有车坐,都不背筐。
陆畔对心上人还不如个丫鬟。
“是不是就这调调啊?珉瑞就喜好这调调。”
他们仨实在是不太了解和平民女怎么相处。
不,准确地讲,他们仨是不了解怎么认真对待平民女。
不认真的?也不是不认真,只是不会当妻子而是纳回来的,买两套房送两套首饰不就投怀送抱了嘛。
这方面,林守阳很有发言权。
他有个小妾就是,家里以前卖豆腐的,他给那家姑娘收了房,现在那一家人都不再卖豆腐了,在乡下当着小地主,过年过节那小妾的爹娘要给他行礼拜年的。
可是珉瑞这里,你再看,认真对待的后果是,跑去傻乎乎给修房子。将军给补修漏雨的屋,哪个将军干过这活?你买几套送了他们不好吗?
与此同时,点心店里。
宋茯苓在楼梯处,听到奶奶问杨明远:
“你要订二两银子的列巴?”四文一块,二两银子得多少块。
“能做能做,不接别人的单子也要接你的,你放心,后日就来取吧,没事儿,慢走啊。”回过头,马老太就说:
“唉,难怪老三说那个杨明远读书好,脑袋瓜就是好使。今年秋收算是完犊子了,家里没粮食的,现在就要开始琢磨,要不然入了冬,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而且早订早省心。
因为连马老太都不清楚自己能接多少烤列巴的活,甭管列巴还是奶砖,一向要先可着仓场衙供给。
最近俩月,她能拿出来卖,是需求量少了,仓场衙对列巴数量没有硬性要求。
这不是夏日来啦,山上地里,有的在当地就能为兵士征上去不少口粮。
可是,眼下你再看看,一场大雹子,北方出粮的奉天城,今年算是毁了。
老太太有预感,回头仓场衙就会派人去任家村,又要让她们赶工大列巴。
没想到,杨明远的母亲又来了,很是不好意思的对马老太讲:“可否将银子退回,不要列巴。”
她听儿子讲过,儿子与这家店主的三儿子宋福生很是投缘,一个考场,互相照应。
宋福生人很好。
杨明远的母亲就拉着老太太,坐在二楼雅间上抹着泪实话实说道:
儿子这二两半银钱是写的话本子赚的钱。
说自己没用,身体也不中用,总是喝药汤。
平日里靠浆洗衣服给人缝缝补补赚不上什么,天天在为这张嘴忙碌。
明远又过于孝顺懂事,看到天气不好,就将写书赚来的赶考钱拿出定列巴,怕今年冬日和明年青黄不接时家里挺不住。
可是她不想用那钱。她要给儿子做赶考的棉衣,换毛笔,反正就是那钱有用处。
马老太看着面前的妇人哭:懂了,不用多言。
用孙女的话就是,幸福的家庭各有各的幸福,你都想象不到的那种幸福。不幸的家庭却是相通的,全是穷闹的。
“嗳?没有奖励吗?我在那支棚子的时候,好似听谁说过一耳,上一场发榜,衙门是给奖些银钱的,但具体的我不清楚,俺三儿早就考过了。你家明远?”
“只给头名的,明远是榜二。”据说给头名奖了百两银钱呢。
杨明远的母亲提起这茬就可惜的不行。
宋茯苓端着奶茶上楼时,听到的就是这个,第一反应:
陆畔得了一百两奖金,她很怀疑,他取回来没有啊?
第二反应:考秀才要是第一名能发多少钱啊?她爹要是能拿到这钱,是不是应该转手给她?是谁辛苦是谁忙?是谁为了让爹能考好,揪头发挠脸想考题想的撞大墙,是她是她。
马老太:哎呀,给说的更哭了,可咋整?就给第一名啊?
“你喝点儿这茶,热乎热乎。这是俺小孙女,啊,对,她就是福生的闺女。”
“模样可真俊,您老有福气。”
就在这时,杨明远忽然几步上了楼,他走过的地方满是水印,可见外面的雨又下大了。
“您为何要来?我已经订了。”
“明远,你那笔还……”
“娘!”杨明远不想让母亲说下去,觉得在宋家人面前有点难堪。
再说那写书钱花了就花了,家里粮食要是不多备上一些,他甭管去哪里考试都会不心安。
他抓紧写一本怎么考上“童生第二,”卖给下一届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