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愿意嫁给你,但是你一定接受不了欺骗吧。”
尚水白的眼中如有水波凝聚,看着尚水白,那汪水又渐渐收敛,如清晨的雾气般消散,无影无踪。
但是尚水白却不会注意不到这瞬间的凝滞,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竟是错乱的不知道自己应该先问他什么才好。
“你怎么会是男人”
尚水白从没有想过世界线中的女主角会变了性,所以要说打击,甚至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被秋沧雨欺骗、还是被世界线蒙蔽的打击与不可置信更大一些。
“这、这不可能啊……”他喃喃,“那些人,难不成都是喜欢男人……”
他想到了刚刚惨死的候凌景,还有世界线里面的一二三四号男主角,头一次发现自己会有这么懵的时候,那些人难道都喜欢男人?还是说他们也都不知道秋沧雨实际上是个男人的事?
“为了活下去,”秋沧雨回答,“因为丞相府、我的母亲,必须有一个‘女儿’。”
这似乎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对于从来没有对任何人展露过内心的秋沧雨来说,他的过往,冗长却又无趣,比冬雪过后被践踏过的泥土还要肮脏。
他从未和别人提起过这些,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
即便对象是尚水白,秋沧雨提起这些往事,说的也不过是有心之人调查之后便唾手可得的真相。
他意识到这些在普通人眼中的黑暗的‘曾经’,能够增加尚水白心中的他的分量。
果不其然,尚水白在听完一切之后,呼吸急促又手足无措。
“你觉得我像个怪物吧?明明是一个男人,却每天穿着女装,擦着脂粉,甚至愿意在教坊司卖笑,脏的让人恶心——”
秋沧雨的声线犹如雨落击玉,入耳便扯人心弦。
他低迷又自厌地说着贬低自己的话,像是被雨打湿的花,只坐在那里,就让人无端心疼。
“不是你的错。”
尚水白从没有想过在世界线中不曾记载的空白岁月里,秋沧雨过的竟是这般日子。
树莓因为秋沧雨的心酸过往而在意识空间里哇哇大哭,尚水白心疼之余,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并不是因为他嘴巴笨,或是不愿意费心去哄,而是他看着秋沧雨的眼睛,那双漂亮的、像是深海月亮的眼睛,内心恍惚地觉得,他不需要安慰,秋沧雨不需要安慰,他不是软弱的、真的在渴求自己的苍白话语之人。
“你改变主意了吗?”
秋沧雨问他。
“嗯?什么主意?”
尚水白看着他,或许是对方愿意敞开的过去,让他觉得两个人因为性别改变而拉开的距离再一次被缩短,他眼中那点陌生,已经全然褪去。
“成亲。”
秋沧雨的眼睫纤长,只一颤,尚水白就映进他的眸子里。
而尚水白也因为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自己,而没有拒绝对方靠上来的身体。
尚水白第一次无比认真地去看秋沧雨的脸,就连他脸上的微小绒毛,他都没有落下。
诚然,秋沧雨的过去带着粘稠的黑暗,但是在世界线的未来中,却自己长成了温柔体贴,坚强勇敢,敢爱敢恨的样子。
这样的人,无论男女,都是尚水白愿心仪、愿意照顾的对象。
“如果你还愿意嫁给我的话。”
尚水白依然害羞,却强迫自己不可以转移视线。
“我们成亲吧。”
“嗯,我答应你。”
秋沧雨带着从未展露过的温软笑意接受了尚水白怀抱,耳边‘咚咚’跳动的韵律像是盛满的白沙,填补了他内心无人知晓的沟壑。
秋沧雨是如此地笃定,善良的、天真的、心肠柔软的尚水白,会在听到‘真相’之后理解他、怜爱他,绝不会抛弃他。
而真正的、早已腐烂的自己,终将随着他的胜利而被永远埋葬。
所有的阻碍皆有他来铲除,尚水白只要永远陪在他的身边就好。
翌日。
尚水白回去镇国公府,见到的是一脸怒容却又隐而不发,似在忌惮着什么的尚明远。
他行了礼便要回屋休息,因为昨天过于兴奋瞪眼了一个晚上,导致他现在离开秋沧雨的身边就开始犯困。
“你回来的第一天就去找女人厮混,到底置我这个爹于何处!?”
尚明远昨天等了尚水白一个晚上,却连句话都没有等到,一想到同僚在他接到恢复尚水白世子之位的圣旨之时的幸灾乐祸与没有表现出来的嘲笑,他就满脸羞臊,恨不能提着棍子打尚水白这个不孝子一顿。
“这不是回来了吗?”
尚水白打了个哈欠,懒得应付他们一家子,转个身就要回屋睡觉。
他吊儿郎当的样子彻底激怒了尚明远。
“把家法给我请来,我倒要看看整个府里面,到底是谁在做主!”
一听‘家法’二字,尚水白就想翻个白眼。
“我刚从战场回来,不求你嘘寒问暖,但是你也不能看我完好无损就想要给我加点勋章吧?”
管家趁着尚水白说话之际连忙离开,虽然面上是要去拿家法,但是他也知道今非昔比,大公子可是皇上钦定的世子,下一任镇国公,他生怕自己在尚水白那里记上一笔,于是放慢了脚步,只求自己慢腾腾拿来家法的时候,父子二人已经解决掉这场剑拔弩张的谈话了。
徐姨娘幸灾乐祸地看着尚水白把尚明远气的脸色涨红,若不是她还要做出一副大度的当家主母姿态,此时真是恨不能添油加醋,让王爷狠狠惩罚尚水白一顿,即便这样也解不了尚水白从她的儿子手里面抢了世子之位的愁,但是好歹也能解解满肚子的气。
但是尚明远却似乎没有让她把家丑继续看下去的打算,挥手让她回屋休息。
因为镇国公发了话,徐春婉就是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带着丫鬟小厮退下。
于是,书房便只剩下心思各异的父子二人。
没了旁人‘观战’,尚水白也打算赶紧找个借口离开,但还不等他和树莓商量好找个什么借口,就看到尚明远的脸上突然显露出一层从未有过的疲态。
这位早已年近中年,有了两个儿子的男人没有叹气,但是他的眼角眉梢,却带着饱经沧桑的风霜。
来到世界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和尚明远这个‘爹’相处的时间加在一起甚至不过几天而已,尚水白从未如此仔细的观察过他的样貌,但是这次,因为尚明远的这份疲态他才注意到男人的鬓角,已有一抹显眼的霜白。
他隐隐感觉到尚明远会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自己,于是拉平了下撇的嘴角,往旁边走了几步,坐到椅子上,正面对着主位上的男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父亲很无用,扛不起镇国公的名号,弄丢了祖辈的荣光,所以才会连命都愿意不顾也要去战场挣一份功。”
尚明远说起话来,像是被风雨磨砺多年的岩石,沙哑又透着磨砂的质感,与这个年纪的中年人没有两样,若是褪去了这身官服,混迹人群,甚至不过有人注意到他这样一个满身透着疲惫的人。
看他这样一副准备与尚水白促膝长谈的架势,尚水白为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
幸好尚明远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与思绪里,没有注意到尚水白这样似乎等着听戏似的准备,要不然定会又被气的说不出话来。
尚水白只喝了一口,便放下了杯子,没有打断他漫长的回忆,是尚明远从未见过的安静。
“我没有你祖父的才能,行军打仗一概不通,考取功名也并不在行,若不是爵位可以继承,这镇国公也轮不到我来做。”
大概是因为第一次在尚水白这个儿子面前说这样的话,他并不习惯,停顿了很久之后,才说出自己这场谈话的中心。
“只要不惹事,不生非,镇国公的爵位在先皇的旨意下,至少可再保下几代无忧,你惯会闯祸,所以我认为让你弟弟来继承这公府并无差错可言,是我看错了你,以为只要有银子花,足够你奢侈享乐你就不会把事情闹大。”
的确是这样,如果是真正的‘尚水白’,恐怕他就算闹到皇上的面前去,都不可能更改这份又镇国公亲自求来的旨意,但是偏偏尚水白硬是去战场拿了功勋回来,凭借自己的本事取得了本就应该属于他的镇国公府。
而且,尚水白达到这个目的的原因,与尚明皓所以为的,两者并没有重合之处。
尚水白不认他的指责。
“我没有去闹,我并不知道是谁力荐我去战场,但既然在我想要权力的时候落到我的手上,我自然会让它成真。”
“皇帝他……”尚明远欲言又止,即便是在背后,他也没有胆子去轻易议论朝政。
这个话题似乎太过沉重,而尚水白又的确是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于是他只能换了话题。
“你弟弟那边有婉儿安抚,你既然得了这个身份,便要对得起皇恩。”
对着这个从来不会撒娇,只知道给他惹事的儿子,他嘱咐了的这几句已经是极限,只希望已经在皇上面前有了名的尚水白不要又惹事牵连到镇国公府。
“以后别去赌场了,还有那些莺莺燕燕都赶紧断了,你母亲去的早,婉儿会帮你挑一位门当户对的妻子,尽快成婚。”
尚明远只能寄希望于婉儿能够找到一个能够镇得住尚水白的妻子,这样也好让他收心,老老实实的为朝廷效力。
说到娶妻,尚水白是水也不倒了,眼也不迷瞪了,瞬间精神了。
“对,是该成亲了。”
尚明远本来还以为他这个‘浪子’会因为自己给他束缚而闹起来,却不想尚水白竟然如此配合,甚至主动答应了下来。
认为尚水白是出去历练了一趟,有了成长,知道应该成家立业不让人操心了,尚明远本来还以为他是在和自己赌气而跑上战场的不满,也泄了大半。
就连脸色也逐渐好转,甚至是和颜悦色地说道。
“京城贵女众多,婉儿那边已经有了不少人选,一会儿就让她把画像——”
还不等他说完,尚水白就‘腾’地起身,扔下了一个惊天大雷。
“秋沧雨已经答应嫁给我了,我这就去选个黄道吉日迎她进门。”
一开始没有听清的尚明远只以为有哪家的好姑娘愿意嫁给他,刚准备欣慰一番,就反应过来尚水白嘴巴里面的‘秋沧雨’是何人。
还没等他呵斥尚水白只有此人不可入门,尚水白早就一溜烟的跑远了,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你给我回来!!!”
磨磨蹭蹭取了家法过来的管家,还没走到书房,就听到尚明远中气十足的一声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