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阵细风从外吹进店铺内,混乱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便从店铺门外跑进来四个拿着大包行李的人,乃是一中年男子带着两名年龄各异的女子,还有一个看着仅有四五岁的小男孩。
这两个女子中最大的和中年男子差不多年纪,身着暗红华服,滚金为线绣成大朵大朵的盛开的牡丹,而最小的看着才刚刚及笄,藕色的素衣遮不住满脸的稚嫩,她脸上满是怯懦和恐惧,这两个女人应当就是这男子的妻妾。
“东家,你就不要再试了,没用的,”柜台后的伙计听见声响战战兢兢地抬起头,发现是自家的东家,便松了一口气,“要能出去早就出去了。”
那东家显然是累了,拿起柜台上的水壶对嘴就是灌了一大口,又随手抓起店里的糕饼大口吃起来,看得纪茗昭多日只吃了半碗粥的肚子顿时打起了雷。
这绿豆糕看起来当真是不错,一会儿一定要买上一些。
“别人都出了为什么我不能出。”东家拿起一块绿豆糕狠狠地咬下去,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愤恨至极,恨不能这一口是咬在谁的肉上。
那伙计撇了撇嘴,心说别人能出去你出不去,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还不清楚吗,但伙计心里这么想,嘴里为了饭碗却不能这么说:“许是人家都是夜里走的?”xizu.org 柚子小说网
“夜里,夜里,”那东家瞪圆了豆大的眼睛,唇上鼠须般的胡子随着他激动的情绪一动一动的,“你夜里走一个试试!”
伙计心想我又没将老父亲弃于山林,我怕什么走夜路,但出于饭碗考虑,秉持一个打工人的操守,他嘴上仍是不能这么说:“东家都出不去,我哪能啊。”
“别想着耍花样,我可盯着你这小王八羔子呢,”糕饼铺的东家听见这句才感觉堵在心口的那块糕饼总算顺了下去:“你好好看着铺子知道吗。”
伙计满脸堆着笑连连称是,弓着腰目送东家一家上楼去,待楼梯全然见不到几人的身影后,才小声啐上一口,嘴里小声咒骂上几句。
伙计也不知都这个时候了为何还要开着铺子,但他不过是伙计,这还由不得他做主,便只能又战战兢兢地缩回进柜台里。
糕饼铺外的风打着旋吹进门内,吹得纪茗昭一个激灵,生怕在无回谷里这小风一吹换了场景,这艳鬼身上的机缘便拿不到了,于是连忙拿起放在糕饼边的油纸,挑了闻起来最香的五种糕点包进油纸中,转身去了柜台。
柜台后的伙计仍是缩在柜台后,一有任何风吹草动便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止。
突然,柜台上凭空落下一块上品灵石。
“啊!”伙计被突然出现的灵石吓了一跳,忍不住叫出声来。
“咋啦,成天鬼哭狼嚎的!”楼上传来一阵糕饼铺东家的叫骂,随后又是一阵桌椅翻倒声,“都是些废物,成日里光吃不干活!牲口都不如!”
伙计怨恨地看了一眼楼上,把柜台上那块上品灵石收进袖兜里,再度缩回柜台后。
纪茗昭拿着现买花糕快步回到庙宇内,把这些样式繁复的糕饼毕恭毕敬地摆在供台前,只给自己留了一小包绿豆糕:“尊者,供奉可够?”
玉像目光逐渐聚焦在纪茗昭身上,无悲无喜,冷漠又慈悲。
众生皆平等,众生皆蝼蚁。
支线任务:给玄天尊者玉像供奉已完成。
可获得上品灵石x10。
纪茗昭立于玉像旁,细细端详着那尊她从未敢直视的玉像,突然,笑了起来。
她从怀里掏出那包留给自己吃的绿豆糕对着玉像敬了敬,示意我先干了你随意,便举着绿豆糕吃了起来。
她先前所去的那家铺子不亏是这条街上最大的糕饼铺子,虽然东家的人品不佳,但这糕饼的味道属实是没话说,细腻的豆泥豆香味十足,用舌尖轻轻一抿便化在口中,清甜不腻口,实属佳品。
在对玉像的恐惧渐渐消退后,那些被恐惧掩盖,纪茗昭原本早该注意的细节便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似乎,在无回谷所有的场景变化中都会有这位玄天尊者的庙宇,石冲镇中有,尚城里有,连他们最初歇脚的村落里也有,甚至可能可以这么认为,这位尊者可能就是无回谷的阵眼,所有的变化皆是由这位玄天尊者所驱动。
至于无回谷中的场景变化莫测,则是有几种可能:
一是尊者为考验她和徐广白所变化。
但纪茗昭认为这种可能性不大,从石冲镇中纪茗昭便发现,这玉像的神威尚有局限,很显然,神不可过多干预人间。
二来,无回谷内自成天地,无回谷中百姓受到玉像庇护,在遇妖魔侵扰后,玉像筛选外界修士替谷中百姓斩妖除魔。
而三则是最有可能的,纪茗昭吃下一块绿豆糕,在油纸上干净的地方简单擦了擦手,从背包里掏出那本《合订本》翻找起来。
还未翻上几页,便在地理志中看见了石冲镇的名字。
这无回谷联通外界,玉像将所有入谷的人随机传送到有玉像的地方,身在无回谷内,也在无回谷外,却无法控制自身,如不破阵,永在谷内,不得出。
至于为什么是他们进入无回谷,纪茗昭觉得主要有两点:
一是这位尊者觉得她和徐广白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二就是单纯的点儿背。
他们二人恰巧进了无回谷玉像的范围内,又恰巧被这位尊者选中,成为入谷的倒霉蛋。
纪茗昭苦笑着摇摇头,以玄天尊者在此间的影响力,怕是不知还有多少玉像,不知要在这无回谷待多久。
总算是知道为何进来的人都疯了,就这么在其中无望地待下去,搁谁都是要疯。
只希望天边的那座白塔就是破阵的关键,不然,纪茗昭看向垂眸凝视着她的玉像,还得再疯一个……
纪茗昭进入此间世界之后,这顿绿豆糕还是第一顿饱饭,她对着玉像拜了三拜,准备回去找还在柴房内不得动弹的徐广白。
……
“郎君,你还是不请奴家进来吗……”那艳鬼在纪茗昭离开不久后便再度来到柴房,此时正趴在柴房天窗上望着下方不得动弹的徐广白。
徐广白警惕地抬起头看向扒在天窗上的艳鬼,紧紧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郎君,可有怨……”艳鬼笑得眉眼弯成一汪碧波,“郎君……跟奴家走罢……”
徐广白微微闭上眼,不去看守在天窗上的艳鬼,如今他经脉受损动弹不得,不然高低让这趴在天窗上逢人就叫郎君的女鬼见识见识下这社会的险恶。
但此时他能力不如人不得不低头,不能再出声招惹麻烦的徐广白选择沉默地扭过头去。
“徐广白,我给你带了绿豆糕!”此时纪茗昭从庙宇里回到柴房,受角度所限,丝毫没有看见天窗上的艳鬼,推门便想进来。
“别开门!”天窗上的艳鬼见柴房门外有动静,缓缓从天窗上下来,徐广白见那艳鬼的身影从天窗处消失不见,“退回去!”
纪茗昭已经摸到门把手的手顿时就是一顿,背在身后的翻岭草开始在布包里剧烈挣动起来,艳鬼从纪茗昭的肩头探出头来,声音含笑:“怎么不开门呀……”
艳鬼身上的寒气从背后向纪茗昭袭来,透过轻薄的衣物,冻得纪茗昭身上的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那艳鬼离她纪茗昭不足二十厘米,近得纪茗昭甚至可以闻见艳鬼身上传来的阵阵不知名的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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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知道那艳鬼看不见自己,但纪茗昭仍是被那艳鬼吓得不轻,语言系统变得复杂又混乱,她一把推开艳鬼,转身就向庙宇跑去。
艳鬼被纪茗昭一把推开,揉了揉心口,脸上竟露出一丝开心的笑来,她围着柴房又是绕了一圈,便转身离开了。
纪茗昭从未像现在一般跑得这么快,也许都不能被称为跑得太快,应当称之为飞得太低,她低空滑翔进庙宇的正殿内,一把将正殿的大门关上。
她靠在正殿的门上缓缓滑落,坐在地上一声声喘着粗气,待喘匀了气后,才想起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有带。
徐广白还在柴房里!
纪茗昭连忙掏出指挥棍对着柴房方向挥了挥。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一声砰的一声撞击声,随后,门外传来了徐广白咬牙切齿的声音:“你倒是开门呐。”
纪茗昭这才想起将门打开,一把把徐广白拖了进来:“抱歉抱歉。”
“那艳鬼是怎么回事?”
徐广白将头歪向一边不去看指挥棍的方向,用行动表明对纪茗昭的不满,但嘴上仍是答道:“你刚走那个女鬼就来了。”
纪茗昭接着问道:“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她问我有什么怨,还让我跟她走。”
纪茗昭听完心有余悸地摇摇头:“你不能跟她走。”
徐广白听见这一句总算是把头转了回来:“我不会跟她走的。”
“对,”纪茗昭接着说道,“不合适,你才多大,她也才多大,要搁我们那你们这都不合法。”
徐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