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慢慢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一片昏黄的光亮。
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感觉眼前的一切十分模糊,就像是透过磨砂玻璃看东西似的。
反复闭眼,睁眼,想确认自己是否是出现了幻觉,但那片昏黄的影子始终出现在眼前,好在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起来,苏格这才松了口气。
苏格觉得口渴,嗓子里面像是有小刀片在划着一样,两片嘴唇也黏在了一起,苏格试着张开嘴,只感觉脸上传来一阵深入骨髓的疼痛,如同一柄长刀伸进他脑袋里,疯狂地搅拌。
苏格咧了咧嘴,想爬起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宛如石头一样坚硬,无论他如何用力,只能得到疼痛的反馈,却无法活动哪怕一厘米的距离。
微弱的呻吟声惊动了旁边的人。
一个人影出现在苏格的视野中,苏格还没等看清,就感觉一道清凉流入口中,顺着食道来到胃里,安抚着他浑身上下无处不在的疼痛。
“醒了就好。”
又有一个声音传来,带着一点沙哑,听上去让人心情平静。
“我去找因赛特先生,你在这里看好他。”
苏格无法扭头,只能听见木门发出的吱呀的声音,他现在已经可以捕捉外界的信息,可是意识并没有完全清醒,他也不知道发出声音的是否是真正的木门。
过了一段时间,吱呀声再次响起,眼前的昏黄猛烈地摇晃,苏格看到,又是一个人影来到自己身前,将什么东西喂入自己嘴里。
一股辛辣的味道瞬间充盈了整个口腔,就像是有一团火焰在头颅中熊熊燃烧,苏格再也无法忍受,猛地咳嗽起来,停下之后,发现自己的五感又回来了。
他重新掌握了自己的身体,只是无比疼痛。
“我……”苏格试着动了动舌头,回想着说话的感觉“我还活着吗?”
“当然。”旁边那个沙哑的声音说。
“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想知道,就自己起来看,”一个深沉的没有什么感情的声音说道,“不过想要起来,就要先让身体恢复健康,你的身体素质不错,承受着那么重的伤势还能活下来。”
“只不过,后续的治疗和修复没有跟上,原本已经到达极限的身体只能用透支的方式维持基本机能,所以你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是这些问题我都可以解决,只要你能听我的话,按时吃药,我有信心让你明天就可以下地走路。”
说话的声音不知不觉变得轻快起来,似乎是带着某种兴奋。
苏格不知道对方是谁,也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地,但既然对方将自己救了回来,应该不是什么坏人。
“明白,我会听话。”苏格重新闭上眼睛。
“很好,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派达斯先生,请按照我的指示,给他服用这些药剂。”
“好的。”
苏格在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他太劳累了,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就耗尽了他所有的力量。
迷迷糊糊之中,苏格感觉到自己的嘴被掰开,一瓶又一瓶的液体被倒了进去,其中还夹杂着某些口感特殊的颗粒,黏黏的,圆圆的,又充满弹性。
苏格放弃了辨别,直接睡死过去,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全身都有了力气,虽然疼痛依然没有完全离开,但他已经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
这时他才有机会仔细观察。
他所处的地方,是一间小小的洞穴改造出来的,墙壁上依然残留着开凿时候的痕迹,从上面斑驳的光影来看,似乎已经存在很久的时间了。
房间里没有什么东西,除了他身下的石床,就只有旁边的一张石桌和几把木头凳子,说是木头凳子其实也非常勉强,因为那根本就是一截树桩,稍加改造之后直接搬进来使用。
一束明亮的阳光从他对面石壁上的小孔照射进来,在小孔下面,是一扇木造的门,之前他在迷糊中听到的声音,或许就是这个木门发出的。
苏格还是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哪里,他侧头看向石桌,发现上面都是自己的超凡武器。
蒲公英领针,被诅咒的幸运石,死者的通行硬币,沉默的尖叫者,自充羊皮本,还有一个破损的硬币。
苏格眼睛一亮,因为他看到那个破损的硬币上出现了一块晶莹的固体,仿佛水晶一样。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是灵质的析出,那个硬币坏掉了,所以灵质也跟着析出。
那个硬币是昂都给他的,是他得到的第一件超凡武器,占卜家的硬币。
苏格有些伤心,虽然这件超凡武器没什么用处,但这是昂都给他的,有着特殊的纪念意义,看到硬币损坏,心中不免一阵失落。
“对了,昂都先生……”
苏格突然回想起自己经历的一切,他有些庆幸自己只是受伤,但记忆完好无损,如果他此时失忆,恐怕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
“我记得,最后应该是跟那个刺客对战的情形,之后星光爆炸,我就失去了意识……”
心中某个地方突然跳了一下,苏格挣扎着起身,想要出去看看,这时木门恰好被打开了,两个人走了进来。
苏格看着进来的两人,忽的一愣,与记忆中的形象开始对比,惊讶道:
“派达斯……先生?”
在他面前的正是当时被蛇群袭击的派达斯夫妇。
此时派达斯夫人跟在自己的丈夫身后,双眼紧紧闭着,显然是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她没有丝毫担忧,嘴角甚至还带着一点笑意。
至于派达斯先生,也没有戴面罩,就让自己略显畸形的面容展现在空气中,一手握着自己的夫人,一手端着什么,走进来放在石桌上。
“还记得我们,看来脑袋没有受伤。”
派达斯先生呵呵笑着,将自己的夫人领着坐好后,过来操作着桌子上的东西。
苏格只见对方将一根碧绿的长条植物拿在手中,用力挤压肥厚的叶子,让里面粘稠如胶状的透明液体流入杯中,然后从托盘上取来两只白色的仿佛面团一样的东西。
苏格注意到那个白色的东西居然在慢慢蠕动着,默默吞下一口口水,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
“白化的黑蠕虫。”
“您要做什么?”苏格有种不妙的预感。
“给你配药啊,因赛特先生说过,这种药只有在配制出的一分钟内服下,才会让里面的灵性得到充分的保留。”
苏格不再多说,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用力握紧拳头,那两只白胖的蠕虫被“噗嗤”一声捏爆了,流下了拉着丝的白色体液。
苏格只觉得自己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派达斯先生榨干了白化黑蠕虫最后一点体液,将剩余的皮壳放在一边,又拿起一束仿佛针菇一样的植物。
这束东西每一根都白白的,在派达斯手中绷得笔直,仿佛一根白色的蜡烛,只是尾端的位置凸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转动。
“最开始的,是治愈芦荟的胶状液体,接着是白化的黑蠕虫的体液,最后这个,是多目陆生海葵的眼珠,在没有风的环境下它是这样的,不过在有风的时候,它会四散飘摇,随着风轻轻摇摆,据说非常美丽。”
“是啊,真是令人向往。”派达斯夫人笑着应和自己丈夫的每一句话。
“眼珠?”苏格没有在意两人的美好向往,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那束白色物体上。
“是的,眼珠,”派达斯先生用手抚摸着多目陆生海葵的身体,滑到末端的凸起,然后用力一勒,“噗”的一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就被挤了出来,掉入盛满液体的杯子里。
见到这一幕,苏格本能地干呕了起来,只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肚子里空空如也,想吐也吐不出来什么东西。
“来,喝了它。”派达斯先生把调配完成的液体放在苏格面前,“喝了它,就能尽快康复。”
“我可以拒绝吗?”
“为什么?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之前?”
“对啊,就是你睡觉的时候,我给你喂食过。”
苏格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控制着自己不去回想,可越是这样,那些模糊的记忆就越是清晰,他甚至可以回想起沉睡中的那种口感,那种将什么东西咬爆的口感,现在想想,简直就是噩梦。
苏格接过那杯古怪的液体,仰头灌进嗓子里,他尽量不去品味其中的味道,而是让液体尽快穿过口腔进入食道。
“咳咳。”苏格被呛到了,一阵咳嗽后,忽然感觉有个圆溜溜的东西留在嘴里,连忙咕咚一声咽下去。
“好啦,我的任务完成了,你继续休息吧,在这里你不需要担心什么,放心休息就好,直到康复。”
苏格还想问什么,却被对方抢先了一步。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骚动声,像是有什么人在争吵。
苏格侧耳倾听,隐约可以分辨是个女人的声音。
“什么?他们夫妇又往回捡东西了?你们怎么不管管他们,这里可是我们的家啊,又不是垃圾场……”
“总有一天我要给他们改改这个毛病,不能见到什么受伤的猫猫狗狗就往家里带……”
“什么?!你说这次带回来的不是动物,是个人?”
苏格正努力分辨着,忽然就听到咣当一声,木门大开,耀眼的阳光扑面而来,刺眼又温暖。
苏格眯着眼睛,只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却没有走进来。
“苏格?”对方惊讶地叫着,似乎是愣住了。
苏格也愣住了,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他认识的人。
某个让他束手无策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