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凤仪宫

天佑伏戎自知此时多言无益,也施礼出去了,整个王子府大院中,只剩下圣皇和南安王二人。

圣皇道:“你可知道,为何寡人亲自带兵前来搜查?”

南安王擦了擦冷汗,摇摇头。

圣皇道:“若是让臣下拿着我的金令,搜到这些东西,知道你策划勾结苦族人,打造兵器,熬制毒药,意图行刺科瓦国使,还要用些旗帜,栽赃在异教身上。如此卑劣手段,你将置皇族脸面于何地?我堂堂天下共主,如何再同科瓦人共处?如何同天下人共处?”

“父王明鉴,我绝不会做出危害父王安危的事情来!请父王不要听信小人之言!”

圣皇冷笑一声,他料定南安王还没有胆量在自己身边刺杀耀流天,其中却有蹊跷之处。但若不是自己亲自出城相迎,想来他一定寻找另外的时机出手,致耀流天于死地。今天若不能打消掉他的这个念头,将来必然会酿成大祸。

他大声呵斥道:“你可知道,你这是不顾国体,为一己之私,拿天下安危在赌!我皇室千年来,何曾有过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

南安王冷汗同泪水一并流过他苍白的脸颊,看来此时无声胜有声,于是咬紧牙关,跪伏不言。

圣皇本不想将此事声张,见他已经知道其中厉害,想来敲打的也够了,俯首在他耳边低声道:“封了你的后院,南蛮人全部遣返。你若能悔改,此事便到此为止,我不再追究。若有下一次,我真的无法再行姑息了!”说罢他高声问:“慕世卓何在?”

慕世卓此时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虽然不能听清二人所有的对话,但毕竟在朝中多年,心中已经明白了大概,听到圣皇呼唤,立刻整了整盔甲,转身来到近前道:“在!”

圣皇淡淡道:“烁儿这几日不要出门了,就在这里好好的反省,令你亲自带人查封王府后院,然后率领禁卫军重整帝都防务,再出什么事情,唯你是问,不得有误!”

慕世卓行礼道:“遵皇命!”

望着父皇远去的背影,南安王恨恨的一拳打到了地上,尖锐的石块儿刺入他的皮肤,手背上冒出了同他眼眶中一样的丝丝血痕。

王府内侍们见圣皇离去,纷纷来到院中,想要扶起南安王,他却纹丝不动。内侍们知道他的脾气,不敢用力,只得先将大门关闭,静静的守在门前。

一队队禁卫军将后院的南蛮人全部押出了南安王府,随后传来一阵阵的叮当声。不多时,曾经忙碌嘈杂的后院已经被几乎夷为平地。

此时门外的吵闹声才安静下来。

内侍见禁卫军离去,才打开院门,南安王缓缓站起身来到王府后院,在一片狼藉中踱着步子,圣皇仅仅下令要查封院子,没想到这慕世卓竟然敢曲解圣意,将整个院落拆掉!他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起来,憋在胸口难以抑制,他仰天长啸一声,惊得内侍们纷纷低头颤抖。

南安王府外的暗巷中,灵梦寒紧张的看着一队队押送着南蛮人的禁卫军,转头对希明辰道:“怎么没见道小念出来?”

希明辰轻声道:“要相信灵如墨,他的安排一向天衣无缝,这一次也绝不会例外!”

原来,当希明辰将黑衣人暗中在帝都四处探访的路线告知灵如墨后,他便看出了端倪。那分明是耀流天凯旋入城的路线。加上从王府后院看到南蛮人锻造武器,熬制毒药,灵如墨料定,河底监狱一役,耀流天已经掌握了联姻主动,于是南安王伙同苦族的南蛮死士,计划孤注一掷,用南蛮死士的毒箭,将他杀死在帝都中,如此,不但消除了联姻后患,而且还能让圣国跟科瓦两国解下解不开的死结。

灵如墨命灵黄裳召集暗桩弟子,在几个最后有可能伏击的地点提前准备。

谁知圣皇出城亲迎,打乱了南安王的全盘计划。灵如墨见刺客没有行刺,于是随机应变,冒充刺客,射出箭矢,同时把禁卫军引入了南安王府中,一举端掉了南安王经营已久,藏匿刺客的大本营。

此时当灵梦寒突然感到在身边有人靠近,立刻警惕的对着希明辰道:“有人!”话音未落,在暗巷房顶,一名暗桩弟子已经轻轻跳落在二人身边,俯身行礼道:“堂主有口信,事情办妥了,请二位回灵妙堂。”

当灵梦寒匆匆赶回灵妙堂时,西束念已经躺在了密室的内间木床上,双目紧闭,牙关紧咬。

灵梦寒紧张的问灵黄裳道:“她这是怎么了?”

灵黄裳道:“你别急,这几日惊吓过度,又加上这姑娘身子弱,在半路上晕过去了,刚才堂中懂医术的弟子已经来看过了,说并无大碍,休息一下就好。”

灵梦寒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静静的坐在她的身边。

希明辰问:“咱们就这么将她从南安王府里带走,不知道会不会打草惊蛇?”

灵如墨道:“现在南安王被禁卫军幽禁,半个王府被拆掉,帝都千年来还没听说过比这更加骇人的事情,这种时候,他们自身难保,还怎会顾及一个即将被遣返的南蛮女奴呢?”

灵梦寒取来干净的布巾,擦拭去西束念脸上的泥污,一张清纯美丽的脸庞呈现出来,她一边擦,一边轻轻啜泣起来,西束念缓缓睁开了眼睛,望向灵梦寒道:“姐姐,你死了?”

灵梦寒见她醒来,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放到了腮边,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西束念流下眼泪,轻声道:“不哭,死了不苦了。”突然,她看到了一旁的希明辰道:“你是……恩人!你也死了?长生树神说,死了都能见到!”

灵梦寒轻轻抚着她的脸道:“傻丫头,什么生死?什么长生树神?我们都还活着,都还在!”

西束念打量了身边其他人,想要撑起身子,灵梦寒立刻从后面将她扶住,帮她缓缓坐起。

灵梦寒取来汤药和热粥,亲手喂西束念喝下,她渐渐恢复了精神道:“没真死,就活着,高兴!”

灵黄裳在一旁不解的问希明辰道:“她平时就是这么说话的?”

希明辰轻叹道:“她是南蛮人,口音和语法都有问题,你就将就着边猜边听吧。”

灵梦寒道:“你是怎么被抓到这里来的?”

西束念道:“去灵山,抓了去镇子里。”

希明辰道:“她的意思,也许是想要去灵山投奔灵宗,却被抓住送去镇长府的。”

西束念道:“恩人走了,就来人了,送我走到会动的笼子里。”

灵梦寒好奇的问:“什么笼子?竟能动!”

希明辰道:“她说的应该是笼车,跟夏师兄所言一样,我们刚走,就来了几个体面的苦族人,高价把她买走,用笼车带到了帝都中。”

灵黄裳低头沉吟道:“按照常理,苦族人进攻南蛮部族,必会劫掠村民为奴。但屠灭整个部族的情况却从未听过。小念是西束部最后的幸存者,他们却要从南境一路寻到灵山,难道非要赶尽杀绝不成?西束和苦族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灵梦寒道:“西束部地处偏僻,人民淳朴,从未听说他们同苦人有什么仇怨。”

灵黄裳道:“这就怪了!”

希明辰道:“我们也别乱猜了,其中原委,只能问小念了。”

西束念似乎听明白了他们的话,突然低下头,咬住樱唇,一言不发。

灵梦寒沉吟道:“听师兄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事情的原委。”

她轻轻问:“那时仓促,我没来得及问你,苦族人进村子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把你们赶尽杀绝?”

西束念抬起头,看了一眼希明辰和灵黄裳,对灵梦寒低声道:“阿爸不能说!”

灵梦寒立刻明白了,看来大巫司曾经明确吩咐过她,对此事要严格保密。而她现在是西束念唯一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便起身来到希明辰和灵黄裳身边低声道:“恐怕在你们面前,她是不会说的。”

希明辰点点头道:“我们回避一下就是,慢慢说,不要着急。”说罢他和灵黄裳转身离开。见密室中只剩下灵梦寒,西束念的眼泪再次涌出,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灵梦寒被她讲述的消息震惊不已。

原来西束部在南蛮各部中虽小,确因为善于制药,在南蛮各部中享有崇高威望。

西束念的父亲发现在巫药跌打药古方中,加入西束部山上独有的凝霜花根,能够快速止血。山里人常年在山中狩猎,猎人难免磕磕碰碰,有此新药良药,前来求药的人络绎不绝。

一日,西束念在药房不慎打翻了装着凝霜花的罐子,里面的花蕊和花瓣全部落入药粉中,小念虽然挑出了一些,但是怕父亲责怪,便没有说。

大巫司配药时并未在意。谁知不久就出事了,一名被山石划破大腿的猎人刚刚用药,立刻两眼呆滞,口舌僵硬,瞬间毙命,怎么也查找不出病因,如同是心脏骤停而死。

起先众人还以为是巧合,只有巫司起了疑心,他悄悄在其他牲畜身上用药,发现只要在伤口上沾上一点儿药粉,无论任何牲畜,都会瞬间倒毙。

巫司将它们的尸体剖开,发现血液都异乎常态的粘稠,大巫司百思不得其解,日夜不休的寻找原因,最后他在药粉中找到了凝霜花蕊,突然明白了,跌打古方和花蕊不能同时配用,否则这救命的良药转眼就会变为要命的毒药。

巫司四处收回已经被拿走的药粉,只是一些已经被连雾城的苦族商人买走,巫司知道大难临头,他把事情原委告诉了西束念,让她带着村里其他孩子快走,还没等西束念逃出多远,苦族军闻讯赶来,想来是大巫司不肯交出配方,苦族人就大开杀戒。

从那之后的事情,灵梦寒都看到了。

灵梦寒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她安慰道:“你先安心休养,这件事情姐姐会处理好。”

西束念摇摇头道:“别走,我怕。”

“这里有我,很安全。”

灵梦寒扶着她慢慢躺下,给她盖上了被子,西束念则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灵梦寒一边轻轻抚着她的头发,一边沉思,今天重新想起往事,真的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在撕咬着自己。

现在她将躺在面前的这个人,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要用尽一切努力,保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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