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常年没有人打扫,位置又极其偏僻阴暗,里头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妃嫔,冤枉的,不冤枉的,临死都有一口咽不下的气。
林明华主仆两人这么一嚎,加上冷风呼呼刮,刮地人身上毛毛的。
墨菊的话让周霆琛心里一震。
为什么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们主仆二人,还要骗自己?
这是为什么?
周霆琛想起过去和林明华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自己为了得到她的注意,时不时地往林鹏生的府上跑。
先帝的人都被他换去了大半,唯独林鹏生还留着。
不是因为报答当年的恩情,还能是什么?
林明华见他没有反应,又落下泪来,可是却不知道,她在坤宁宫和墨菊说的那些话,已经全部进了周霆琛的耳朵里。
“皇上,臣妾对你掏心掏肺,句句属实,可是这林之语只是一个外人,她的心,都挂在周子晋那头啊。”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周霆琛的心里更堵了。
他在乎的,不在乎他,一腔真心付出去,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章公公离得近,一眼就看出周霆琛面色的不对。
“一个个愣着干嘛,把灯笼打亮一点,这冷宫阴气重,指不定哪个娘娘的魂还在这里飘着!”
几个太监宫女听了他的话,连忙掏出来火折子,还把灯笼往周霆琛那凑了凑。
皇上是真龙天子,怎么说也会压一压这里的邪气。
几个人按下了自己心里的害怕。
林之语道:“这话,皇上你信吗?”
周霆琛看看她,又看看跪在地上的林明华,一句话也说不出。
章公公劝道:“皇后娘娘,您先起来……”
“不必了。”周霆琛终于开口。
林明华那一双饱含期盼的眼顿时投到了他脸上。
林之语依旧是倚在门边,也不说话,等待着周霆琛的下文。
这句不必,到底是说不必求情,还是不必打灯笼?
章公公的心思绕了绕:“是奴才多嘴,皇上是真命天子,有真龙之气,哪里会被这些妖邪欺负了去?”
“墨菊。”周霆琛扫了一眼,“把皇后娘娘带回坤宁宫。”
墨菊喜不自胜:“是。”
林之语的心里和明镜似的,毕竟也就林鹏生一个人,对他还算忠心耿耿,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给逼到无人可用的地步。
周霆琛的目光游移了一圈,又回到了林之语身上。
“章公公,你亲自送她回去。”
“那皇上您?”
“送她回去。”语气里有一丝薄怒。
章公公连忙应下,再也不敢多说什么,走到了林之语面前。
“娘娘请。”
随着林之语一点头,章公公的这颗心,终于险险落了地。
今天这日子,实在是不好!
章公公打着一盏灯笼,走在林之语前头,身后跟着几个零零散散的太监宫女,手里都提着一盏灯笼。
他自己的徒弟,则是被留下来陪周霆琛。
漆黑的路上,一团光亮缓慢地在小径上移动着。
一国之君,身边哪里能一个人都没有?
他章德全,和皇上这几年来,都是称不离砣,砣不离称。
如今被皇上指使着去把林之语送回皇宫,结结实实地把他吓了一跳。
一路走,一路想,章公公放慢了脚步。
“大姑娘,老奴有些话,想和姑娘说说。”
林之语的脚步一顿,不叫自己德妃娘娘,不叫自己县主,叫自己大姑娘?
“章公公有什么话,尽管说就是。”
章公公得了许可,清清嗓子,斜了后面的宫人一眼。
宫人心领神会,脚步慢了下来,和两人拉出一段距离。
“皇上把大姑娘强留在宫里,大姑娘心里想来也是不痛快的。”
林之语嗯了一声。
身不由己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所以她对周霆琛,一直没个好脸色。
“可皇上心里是真的有大姑娘的,您想想,那宫灯,那戏台,就算是皇后娘娘,也无福享受。”
这是实话。
宫里的人,最是讲规矩。
周霆琛因为她,屡次破了规矩,那些个迂腐文臣,嘴里估计都气出来燎泡了。
林之语看了章公公一眼:“公公有话尽管说,我要是乐意听,自然是会放在心上;不乐意听,就当今晚什么话也没听过。”
章公公有了她这句话,心里就稳当了,因为她接下来说的,都是后宫的秘事。
只有他这个打小进宫,又跟在周霆琛旁边的人,才知道。
“先皇为了培养这几个皇子,下了不少功夫,院子里头全是太监,为的就是不扰乱读书的心思
皇上耳濡目染,心思都放在肚子里,皇后娘娘很忙,一个月也不来看他几次,皇上更不用说。说一句自夸的话,只有老奴陪着他。”
“他是太子,理当的。”林之语道。
章公公喘了口气,继续道:“半大的孩子,哪里知道这么多?闲着的时候,皇上就搬来一张椅子,坐在门口背书,就算是下雪,也拦不住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你的意思,在皇上眼里,这就是对他的冷落了?”
章公公“哎呀”一声:“这老奴哪敢揣测?先皇对每个皇子,都是这样的。
有一回老奴看不过去,大着胆子求先皇多来看看皇上,您觉得,先皇说了什么?”
林之语想也不想,直接道:“既然是未来储君,就不应该计较这点小事,眼里要装得下百姓。”
章公公一怔,嗫喏半晌:“……一字不差。”
林之语又是一笑:“那我再猜猜,那天后,先皇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章公公一头冷汗。
又被她说中了。
一个女子,怎么懂这些?
“公公继续吧。”
林之语抬头看了一眼,距离未央宫还有一段距离。
章公公轻咳一声:“大姑娘应该也听出来了,皇上学的,是如何成为一个君主,没有学过如何讨一个女子的欢心。”
“公公是来替皇上当说客的?”林之语的语气平静。
“做奴才的一份心罢了。”章公公叹了一口气,“皇上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霆琛六岁的时候,耐不住急寂寞,去找了母亲郑婉,准备把自己的文章背给她听,期望得到夸奖。
不是来自一个母后的夸奖,而是一个母亲对儿子的夸奖。
可郑婉似乎宾并不待见这个儿子,看见他花时间来找自己,语气很不好:
“你天天往这里跑,也不想想你的兄弟已经读完了一段文章?你要是真的想本宫,就好好读书,别来添乱!”
周霆琛那个年纪的孩子,是该哭一哭的,可是他没哭,眼泪被他咽了回去。
章公公那个时候也还年轻,不免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心疼的紧。
可是他只是个奴才,什么也做不了。
周霆琛小小的身体往里看,只看见自己的母后和周子晋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