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交给唐安衾来办。
她作为唐午的女儿,对百姓而言有一种天然的说服力,即使有人想要闹事,唐安衾也会毫不客气的亮出自己的三挺金背刀来。
处理好这一切,未央宫却又迎来了一位意料之中的客人。
云月坐在一边,见林之语过来,眼睛一亮。
林之语自然是知道她想问什么。
“郑子言去了天武州,无诏不得入京,在西戎,郑关月已经没有威胁了。”
林之语点了点桌子上的那壶茶:“夜里喝茶容易走眠,我让人换一壶来。”
“不必麻烦。”云月阻止了林之语叫人的动作,“我知道事发突然,你们也很忙,可是我实在是等不及了。”
这是有事相求了。
林之语示意她接着往下说。
云月道:“如今晋王洗去污名,是名副其实的摄政王,那能不能,让我回西戎去?”
她想念自己故土,也想念自己的王兄。
之前那些收进宫中的妃嫔在听周霆琛身死之后,皆是大惊失色,齐刷刷跪在了未央宫门前,乞求林之语不要让自己殉葬。
殉葬自然是不可能的。
林之语给她们每人一笔银子,准许出宫再嫁。
而云月身份特殊,按理来说,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之前我被困在皇宫里的时候,也算是欠了你一个人情。”
林之语笑道。
“这件事我自会替你想办法周旋,只是周子晋现在……情况不是很好。”
云月有些紧张。
林之语是王妃,即使有心,也不能越过摄政王去。
即使周子晋没有意见,那些朝臣也会把林之语给喷死。
“你不必担忧,既然我答应你,自然会替你做到。”
送走云月,林之语左思右想,还是去了一趟乾元殿。
那里的灯火荧荧,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桌案前忙碌。
她轻叩了三下门。
“是我。”
人影起身,厚重的门被推开,露出褚念善的脸。
他在这里,整理着周霆琛留下来的资料。
一股冷风吹过,林之语打了个寒颤。
褚念善把门窗关上,复又在桌子后坐定。
“你主动来找我,倒是件稀奇事。”
语气是平静的,可是他的心却跳如擂鼓。
是为了周子晋的事情来的吗?
他有些心虚,不自然地咳嗽了两声,随手翻来一本书,翻动得又快又急。
自己该怎么说?
不等他想好理由,林之语就开口了。
说的是云月的事情。
褚念善在朝中颇有威望,如果有他的帮助,想来会轻松很多。
褚念善微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把书重新合上:“我知道了。
左右不过是个误会,西戎也有你和郑关月这一层的关系在,说开之后就好。”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过可能没那么快,有很多细节需要商议。”
和谁商议,自然不言而喻。
看着林之语的眼睛,褚念善忽然有些害怕。
害怕如果没有这一层联系,是不是林之语永远都不会来找他了。
只要一会,一会就可以。
即使说的是别的事情。
林之语得了肯定的答复,面上略略轻松了下来。
可她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周子晋是你多年的好友,当初也是他举荐的你,才有今日这般成就。
为了一个江家,你就要背叛他。
为什么?”
字字句句,敲在了褚念善的心上。
几乎是本能的,他脱口而出:“这是个误会……”
不对。
他及时刹住车。
自己说过,绝对不会骗她的。
面具戴久了,就会长出血肉,和面皮融为一体。
可若是她知道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会怎么想?
褚念善在心中天人交战。
五内俱焚坐立不安,是此时褚念善最真实的感受。
在一片寂静中,他挪开自己的目光,缓缓开口。
“不是背叛。
我一开始,就没打算效忠于他。”
他们之间的初见,其实不是在自己步入官场的时候。
而是在唐午的府上。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书生,周子晋却已经出宫开府,政绩斐然。
他来唐午的府上聊事情,恰好和褚念善撞了个正着。
“此人如此面生,是又有苦主来向御史讨个公道了?”
周子晋虚扶了他一把,笑着扭头问唐午。
彼时他就是穿了一身月牙白的交领广袍,整个人就如天上的谪仙一般,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矜贵。
而褚念善却一身旧衫,上面还有刚刚不慎打翻的墨汁。
唐午为他引荐:“这是今年参加秋试的考生,在我家借住。”
周子晋哦了一声:“若是榜上有名,那也是美事一桩。”
说话的间隙,他看了褚念善身上的衣服一眼,知他贫苦,就让人塞给他一袋银子,说要是真能高中,可以来找他。
待他走后,褚念善自然也从老师唐午的口中得知了此人的身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天资聪颖,圣上看重,兄弟和睦,还与他同岁。
同样是人,为什么就天差地别?
自己辛辛苦苦为之奋斗的,别人闭着眼睛就能拥有。
生平第一次,褚念善生出了强烈的嫉妒。
即使后来高中,他宁可自己一点点往上爬,受人白眼受人诟病,也不愿意去找他。
后面还是自己崭露头角,才和周子晋再次相见。
可周子晋显然已经把他忘记了。
那之前算什么,算施舍,算同情?
“这就是理由?”林之语感觉自己胸口也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
“这就是理由。”褚念善悲怆道,“何成虎说的没错,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睚眦必报,心机深沉。”
林之语不知该说什么,室内再次陷入寂静。
在这冰冻三尺的寂静中,褚念善看着林之语的眼睛,又一次开口了。
“还是那句话,我不会骗你,以上种种,都是实话。”
像是要证明自己一样,褚念善的背往上挺了几分。
“同样的,我也不会害你。这一切,都是为你好。”
“为我好?”林之语起身,觉得有些呼吸不过来,“如果是为报答当年的恩情,大可不必。
周子晋在我面前,不止一次提起过你的好,在他心里,你不仅是他可以信赖的盟友,更是惺惺相惜的知己。”
她推开门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徒留褚念善一人留在室内。
冷冽的风吹来,灌进他的肺里。
褚念善终于像是卸下了什么负担一样,整个人瘫软了下去。
“是啊,我就是一个伪君子。
妓子的儿子,能好到哪里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