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江渺并不知道自己找错了人,而在她足不出户的这段时间,真女主凌谷路过附近,没有得到应有的救治,只能往其他地方赶去,她也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天选的情劫,就这么阴差阳错间,命运的齿轮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这边,江渺还在努力与这位难伺候的寡言小猫亲近。

当然,小猫只是她自己的错觉罢了,真正的凌孤是个天煞孤星,她本来的命运就是在这里死去,不想受到江渺的救治又活了下来——当初寻死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生命毫无意义,这一点即使到现在也没有变,只是暂时推后了计划。

寻死,也是需要一定条件的。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支撑不起太多的活动,而江渺像是天下第一闲人,全天候地与她共处一室,在这样严密的监视下,她连找个自杀的机会都很难。

更重要的是,她失去了自杀的勇气。

也许是现在的生活还算舒坦,也许是周围没有任何压力源,她的灵魂得到片刻的休息,而这来之不易的一丝松快,就足以让人在残酷的命运中得以喘息。

有时候,想开和想不开,就是一念之间。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世界就只剩下江渺。

她的目光不得不转到对方身上,虽然她看不见,但是还有很多感觉可以帮助她了解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人——比如对方身上特有的古怪香气,比如对方走路时拖沓的脚步声,还有帮她换药时不小心点在她腰间的,温暖的指尖。

凌孤是习惯了受人伺候的,倒不会觉得害羞,只是指尖的温度传过来时,她便忍不住直起身子,心中有种奇怪的暖流,流过来又流过去,让她骨子里都透出一股酥麻来。

这到底是什么妖法?

凌孤想骂,但又觉得要是说出来,岂不是要受人耻笑,于是硬撑着,与并不存在的妖力斗法,心里有万千思绪,表面却云淡风轻,撑到换药结束就很有成就感,好像自己大获全胜了似的。

江渺并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只是看着伤口愈合得越来越好,成就感爆棚。

但是开心之余,她也暗自惊讶,对方的身体似乎比起常人要耐实许多,像这样的伤口,要是放在普通人身上,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才能好转,但在凌谷身上,却愈合得极快,也不知是不是主角光环的功效。

但话又说回来,她从未见过什么人身上有这么多的伤。

交错的,狰狞的,遍布在四肢上,颜色不一,看得出不是同期留下的,有的伤疤甚至在关节处,这地方不比其他,一旦受伤很容易留下终身残疾,可谁会下这么重的手?女主的童年不是活得很幸福吗?

她看得出神,手指不由抚了上去,微微的粗粝感很奇妙,像是什么凸起的花纹。

凌孤好不容易坚持到换药结束,谁知这女人换完了还不走,兀自摸着她的后背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气息都喷到了她的腰上,又热又痒,不由怒道:“乱摸什么?”

江渺回神,忙缩回了手:“不好意思。”

凌孤皱眉,要是搁了从前,有人敢这么唐突,她早就一把把人掐死了,但最近她正缺个伺候的,正好这人做菜也勉强合口,便强压了杀意,不耐道:“还不快走?”

江渺并不怕她,毕竟一个双腿齐断还看不见的人,就算再怎么张牙舞爪,也像是虚张声势,根本不能拿她怎么样,而那些伤疤给她的联想,又让她确信对方有着非常悲惨的过往,不管是谁,都会对其有几分同情。

于是她没走,反而问道:“你身上那么多的伤是怎么来的?”

凌孤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有胆量,不仅不赶紧离开,还偏要多嘴多舌,气极反笑:“怎么,你还要帮我报仇不成?”

江渺被她问得一愣,心道还真是,女主是天选之人,谁这么不开眼敢这么对待她?

她作为女主的官配,虽说现在还没处出什么感情,但立场是明确而坚定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当然不能说是随便问问,于是坚定道:“当然,不管是谁欺负了你,我都帮你欺负回去。”

她说得一点磕绊没有,反倒让凌孤哑口无言,想当年她在五毒门中,什么鬼蜮伎俩没见过,朋友反目手足相残都是常事,即使是过命的交情,也为了利益捅了她刀子,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就脆薄如纸,她早就谁都不信了。

可谁知,世上还有这样的傻子。

她心中突然有些乱起来,嘴上却仍是刻薄:“就凭你?”

江渺当然知道她自己不行,但主角行啊,既然报仇是迟早的事,那她何不多刷一点好感:“我现在是弱了点,等我修炼成了,就替你去报仇!”

见凌孤不语,江渺追问道:“你说吧,是谁?”

半晌,凌孤才说:“死了。”

江渺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庆幸,其实就凭她现在的武力值,就连杀只鸡都费事,何谈为别人报仇,这样一来,既全了她的脸面,又省了一场纷争,正是两全其美。

“算他死的早,不然我一定给你出气!”江渺骂了一句,又道:“今晚你想吃什么?”

“随便。”

“那吃排骨好不好?”

“好。”

江渺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能同意,立刻欢天喜地出去准备去了,屋里只剩下凌孤一人。

半晌,她才叹了口气。

死了,是真的死了。

在她身上留下伤疤的人,要么被别人杀了,要么被她杀了,确切地说,大部分人都是自相残杀,而被她杀掉的,只有师父一人。

她是那届五毒赛的胜者,而她要出师,就必须杀了师父,这样才能断绝一切感情,无情,是出师的第一步。

这种无比残酷的筛选机制,已经承袭了数十年,这期间死去的人不计其数。

一开始,他们都是从各处来的孤儿,大家身世都凄惨,从小生活在一起,一同修行一同起坐,在前几年里,有的结交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朋友,有的感受到了人生第一分温暖,他们相依为命,互相照顾,虽然师父很严厉,练不好还要挨饿,但并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那么残酷的未来。

突然有一天,师父宣布比赛开始了。

当得知要开始生死逃杀时,很多人都害怕了,心软了,不忍心对自己的朋友下手,这些心软的人,全部成了别人的剑下亡魂。

而最终留下来的,全是不择手段的亡命徒,其中,也包括凌孤。

那时候,她就连睡觉都是睁着眼,决斗随时有可能发生,一旦放松警惕,她就会命丧黄泉,所有人都像是暗伏的猎手,而同时,也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这场逃杀,只持续了一个半月,但给她的经验,却是过去十年都不及的。

所有同门,包括师父全部死光,她才脱离了那场噩梦。

她本来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这样的事又持续了五年,后面的五年,她是作为门主参与下一届五毒赛,因为没有人能够打败她,所以她才做了五年的门主。

后来,她被暗算,经脉爆体,投进江中,随着水流来到了这里。

这里很好,没有逃杀,没有暗算,能吃得饱,能睡得着,积累多年的疲惫翻了上来,太累了,好像从来没有这么累过。

她闭上眼睛,窗外飘来的烟火气,让她有了微醺的睡意。这一觉,她没有再梦到以前的事。

江渺边做菜边哼歌,又是烧柴又是翻炒,忙得不亦乐乎。

这些天她都习惯了凌谷的固执,不抱对方能接受排骨的希望了,谁知今天随口一问,对方竟然答应下来,这在她眼中可是巨大的进步——不挑食,是长好身体的前提,只要把钙补起来,那双腿就能早日康复了!

说起腿,制作轮椅的事也该排上日程了。

这些天,凌谷一直都待在床上,虽然没有明说想出去,但据她的观察,对方经常会盯着外面的光线看,也会被窗外的鸟鸣声吸引,之所以不说,大概是怕麻烦她吧。

江渺觉得,自己是有义务去回应凌谷的期望的。

眼看也快到十五大集了,不如到时候她就下山去,采买些东西也好。

到了那天,江渺起了个大早,下山赶集。

出门的时候她把早饭给凌谷准备到床边,见对方还睡着,就没打扰,心想反正也快,赶中午的时候,她应该就能回来了,本想留个条子,但是凌谷又看不见,所以只能算了。

就在她离开后不久,凌孤就醒了过来,发现屋子里没人,她就闭目养了一会神,等了一会也没见江渺回来,她便喊了一声,但是,并没有得到回应。

她烦躁地敲了几下床板,支起身子往床下爬去。

爬到门口,她放声喊了几句,还是没人答应。

凌孤握在门槛上的手渐渐收紧,脸色发青,极为难看。

什么照顾,什么安稳,全都是假的。

如同所有接近她的人一样,那个女人跑了,抛弃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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