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世衾的声音缓慢,「可怜见的,唐正羌可不是烧死,而是被拧断脖子死的。」
太子神情如常。淡笑:「斯人已逝,颜相同袍情深,固请节哀。孤便等着颜相替他翻案洗冤,载事顺功。」
颜世衾笑,眼却逐渐冷下,「殿下为区介女流,做到如此地步,心可有愧?」
「何谓愧?是摒弃为愧,还是背德谓愧?」楚修胤漠然,杏黄朝服下,一双幽邃凤眸皆是讥嘲之意。
颜世衾沉默,好一会儿凛然又道:是老臣唐突了,但臣是为殿下好。殿下若想成君,还望三思老臣肺腑之言。」
颜世衾辞别太子,转身往台阶下走。
玉阶上,容貌昳丽的人面上逐渐笼罩上一层寒霜。
初生的朝阳洒在九龙玉阶上,所望之处皆是金光,带着还未沾染初阳暖意的金光。
唐泱泱昏迷了数日。
高烧不断。
浓烟呛坏了嗓子。
府里请来了数位大夫,皆是摇头言若再醒不来,便只能听天由命。
丙二他们暗自焦急,甚至都没发现泱泱这几日都休憩在殿下的寝室里是为不妥。只是不停在太子寝室外急得直转圈。
幸在第五日。人儿悠转地甦醒了。气色却是差的,原本软乎乎的小脸瘦了一圈,一双往常像水洗的葡萄眼,此刻无光虚弱地由颤颤的长睫遮垂着。
丙二几人一边暂且卸下心里提着的担忧后,一边看着奄奄一息的人,恨不得去把唐正羌撅出来鞭尸。
太子是这几日照顾泱泱最多的人。
见泱泱醒了,丁三急忙忙跑去通知殿下。
幽暗的书房。
太子正抿身望着一展屏风沉思,听着丁三难掩激动的报告,也只是淡淡颔首,表示知晓。
丁三被殿下冷淡的反应唬得一愣一怔。
端茶进来的乐福却心知肚明,幽幽将嘆息吞进肚。
殿下日日守着的这几夜,甚至告了假未去上朝,而光乐福无意撞见泱泱姑娘烧得不省人事,嘴里却念叨着另一个人的场景,就有两三次。
殿下怎么的不心寒。
乐福摇了摇头,嘆息,却没说出口。
夜幕。
照料唐泱泱的丙二被前来的太子令回去休息。
丙二临走正在餵药:「殿下,属下还未给泱泱餵完药。」
「剩下的孤来喂,你照料一天了,回去歇息。」
「可……」
丙二想说泱泱现在神智还尚未清醒,餵药有一大半都餵不进去……殿下是被伺候的主,没有伺候过人,能餵好药吗……
丙二的迟疑在撞进殿下阴邃的眼眸时,只好放下药碗,一步三回头恋恋地退下。
案上的药碗还尚温,床边的朱色水盆放着一块毛巾,上面沾染着擦拭过的褐色苦药。而床上闭眼的人儿衣领上,也溅染点滴药渍。
应是餵不进的药汁流出来沾上的。
楚修胤的眼皮垂睨下,浓墨如深渊的眸定定注视床上苍白的人。
好一会,才抬手拿起案上的药碗,走过去。
太子把人抱靠在自己怀里,细细餵药。
如丙二所说,还未彻底醒来的人拒绝喝药。
想是汤药的苦味遭到了本就嗜甜的人的本能排斥。
就算昏迷着,嘴巴也是紧紧闭着。
只要苦药再进一步,便会遭到人无意识的抵抗。
玉勺里的药被抗拒的人儿极力的扭避,溅洒出来。
温热的药汁洒在了太子皎白修长的指上。
紧闭着颤抖的长睫的人,软软咽咽地躲,苍白唇色喃咛:「……泱泱不喝,救救泱泱……师……」
「傅」字还未出,便被人捏堵住了唇。
楚修的微凉的长指在那两瓣柔软唇瓣上摩挲,手指的主人阴蕴沉沉。
这些日子他已经听够了。听够了这张小嘴喊了几次那个人。
却没有一次他的名。
尝到唇上的苦药,唐泱泱长睫直颤,呜呜痛苦地闷头往暗处躲,想甩开满是苦药的手指。
殊不知,她人在太子怀里。怎么躲,也只能是往太子怀里拱得更深一点,而无处可逃。
「呜呜师傅……」
太子长睫垂下,拿着药碗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眼底一片阴影。
太子缓缓拿起碗喝了口药,低眸,捏抬起唐泱泱的脑袋,俯身便灌了药上去。
当夜。
唐泱泱做了一个梦。
梦里滔天的火,看不见面容的娘亲抱着她,说爹爹信错了人。转头,师傅把她救出来,而唐泱泱却找不到他。
她边哭边找着师傅,后头有一野兽在赶着自己。
她一哭,野兽就咬自己。
咬她的脖子还有手指。
唐泱泱不敢哭了,一边跑着,一边小声抽泣地喊师傅。
她已经很小声了。
但野兽还是咬她,咬她的嘴巴。
哪哪都是苦苦的。
唐泱泱找不到师傅,还要被野兽吃掉,委屈又难过地大哭。
这一哭,便从梦里彻底醒来了。
调养了近半月。
已进了凉月时节。
唐泱泱身子已无大碍,除了嗓子因为被浓烟呛到还未能好全,又可以重新活蹦乱跳。
恢复好身体的唐泱泱还是在太子府邸和各个任务间来回,除了多了几日去柳玲儿住宅陪她,日子还是和之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