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远点点头,沉吟半晌,于是抬手一指散落一地的食品和衣物道:
“听好了——”
“我需要的第一等人,是能在海上驾船并无惧风浪的人。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现在可以过来,每人领一套衣物,三十天的食品。”
话音落地,顿时有六七十人呼啦啦站出来。
不过,走了没几步,人群就打了起来。
紧接着,便有人喊出声来:
“黎老七,韦阿贵,还有你姚沟子,苗山,你们有点脸皮行不行?”
“就是,日-你老-母-的,你们几个就是在岸上每日收渔获的,何时有一天出过船下过海,别他娘的坏了贵公子规矩!”
一提到孟远,这群人里,顿时灰溜溜地退出去一半人来,最后有三四十人理直气壮地走上前领了东西。
紧随其后的,则是被孟远指定的会种田、懂农桑的人。
随后,山里的樵夫、猎户以及有把子力气的人,也都领到了三十日的饭食,不过没有衣物。
最后,是没有任何技能,也没有力气的老弱病残,出于人道考虑,他们每人还是给了十包压缩饼干,节省着吃,还是能坚持三四十天的。
不知不觉,几百号人,差不多都或多或少有了收获。
远远的,就只剩下不足二三十人,不知什么原因,一直站在原地,虽然左顾右盼着,却迟迟没有走到孟远面前。
良久,才有几个人对视一眼,随即彼此点点头,联袂走了出来。
“公子,我等几个有话要说!”
看着终于鼓足勇气站过来的几个人,孟远将他们打量一眼,发现竟然都是一袭青衣,虽然一脸的菜青色,但却在憔悴饥寒中不掩一丝文气,于是点头道:
“可以,你们只管讲来便是。”
打头一人,马上拱手一礼道:
“公子,我等的确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只会舞文弄墨。百无一用是书生,在这乱世更是只能苟延残喘。”
“但天生我材必有用,公子一看便是做大事之人,自当少不了我们这些人。所以,还请公子一视同仁,不要歧视我等文墨之人!”
呵呵,文士竟然成了被歧视人群?
孟远听了,一时觉得十分错愕。
半晌,方才揉着鼻子道:
“很好,我给你你们一个机会——”
说着,他指了指四周已经开始有了欢声笑语的几百号人道:
“在我下次再转来时,你们负责管理好他们。至于如何管理,结果如何,一切都由你们自己定。到时,我自有判断。如此,你们敢接否?”
几个人对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昌明礼,随即起身应承道:
“我等愿意接下公子这桩差事,只是还请公子咬个牙印才好!”
孟远点点头,出人意料地指着散落一地的物资道: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从此刻起,这所有物资,全都归你们代为全权处理和支配。呵呵,不过你们好自为之,不要被眼前一时一地的好处给蒙了眼睛!”
几个人顿时神情一凛,齐齐躬身道:
“公子,我等晓得其中利害,断不会让公子失望,更不会让公子因此追责!”
那就好,孟远点点头,转头看向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的昌明礼以及围着他仅剩的三四个人,发现阿香竟然也默默站在其中,不觉暗叹一声,拔脚走了过去。
来到昌明礼面前,孟远伫足将他端详了两眼,随即不由分说扯起他的衣袖,连同阿香一起,便将众人一起拽到了热气腾腾的大锅前。
随后,亲手盛满大碗饭食塞到昌明礼手上,顿了顿,又捧起一碗,将它递到了阿香面前。
阿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摇头道:
“公、公子,我、我不是公子说的那些人,没有资格吃、吃公子的饭食!”
孟远摇摇头,忽然鼻子酸酸地轻声道:
“不,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吃这一碗饭。因为,只有你给了我最口渴时的一瓢饮!”
阿香顿时眼睛亮了一下,垂下黑幽幽的睫毛,盯着热气腾腾的大碗看了半晌,忽然扭头望着昌明礼道:
“不,公子忘了,那瓢水,是昌老爷吩咐我去做的。要吃,也应该是他吃。”
孟远叹口气,扫了一眼捧着饭碗发愣的昌明礼,忽然一股气冲上来,嘴里不由自主地霸气道:
“这里没有什么老爷,只有为我所用和我可用之人。”
“你赶紧吃,吃完你们几个就跟我走。而且,以后你再也不用害怕像现在这样没饭吃、没衣穿了!”
看到孟远忽然霸道得完全不像一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少年,阿香下意识地接过碗,忽然有些恍惚,就感觉他根本就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大叔,只是穿着一身少年衣裳,长着一张少年脸庞,此刻正在虚张声势地对自己呵斥。
然而,少女的直觉,始终都在心底莫名就生出了一丝甜丝丝的感觉,就好像他越是这样,其实好像越是对自己有种莫名的好一样。
这种感觉,就好像与他相依为命的哥哥又回来了一样。
阿香是个孤儿,能活到现在,虽然总是吃不饱穿不暖,但靠着有一个孔武有力的哥哥养活,而且护起她来简直比一头发狂的独狼还有不要命。
所以,尽管她娇小柔弱,美貌如花,却还是在哥哥的一双常常带血的拳头之下奇迹般地周全了下来。
只是天不遂人愿,就在前些日子,哥哥阿武因为终于发现了一只出来吃草的野兔,一路追了下去。结果,不知不觉竟追到了那处平常谁都不敢靠近的禁地——
传说中藏着万人大军的一条幽深山谷。
从此,哥哥阿武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开始几天,阿香不知所措,只知道整天掩面哭泣。
后来,她就开始发疯地每天都要往那片禁地跑,哭着喊着也要追着哥哥而去。
若不是昌明礼出面,每日安排几个妇人看着她,恐怕阿香现在也早就不在这里了……
想着、想着,捧着饭碗发愣的阿香,低垂着脑袋,忽然间便泪如雨下,一颗颗晶莹的泪珠,不住地嘀嗒在正在冷却的碗中。
孟远吓了一跳,愣怔半晌,盯着不断无声地落泪的阿香,不由得叹息一声道:
“罢了,你、你若是不愿跟我、哦不,不愿跟着昌先生一起为我做事,一切便由得你,你可以还留在这几百个人里面,等以后我再集体安置。”
听见“跟着昌先生为我做事”这几个字,昌明礼浑身一抖,端着饭碗扭头看过来,脸上又惊又喜,良久方才定了定神道:
“孟公子,阿香不是你想的那样。这娃娃其实长得又好看,又聪慧,只是可惜从小便没了爹娘,与他哥哥相依为命。倘若有一处能让她有饭吃有衣穿的去处,那是她的福分。而且她心灵手巧,相信也能自食其力。”
“只是,只是他哥哥阿武前些日子倘若不见了,现在公子突然要带上她跟我们一起走,怕是、怕是——”
哦,孟远明白了,随即,不由得就是心里一松,转头便盯着昌明礼道:
“他哥哥阿武在哪里不见的,是被鞑子掳去,还是失踪了?”
看到孟远忽然大包大揽的神态,昌明礼忽然眼睛一亮,连忙指了指山外道:
“听说这山里很远的山谷,藏着一支万人大军,而且我们也有不少人时常见到过在林子间出没的士卒。”
“阿武,很可能就是被他们给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