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百零四一生之别
这是洛萧和姬不弃初遇, 都在四五岁年纪，刀风剑影快。
碎金般阳光在风里轻旋，三月飞花下, 一战平局。洛萧跳上房顶，一脸笑地看向姬不弃, 而姬不弃只是瞥了他一眼，便提着剑转身。
洛萧赶紧丢了块石头止住姬不弃脚步，诱哄姬不弃请身无分文他吃饭。
饭后, 这家伙还扯了一堆由, 借住到了姬不弃家中。
少年就这般相识在三月春光里。
姬不弃母亲早逝, 父亲是个闲散王爷, 成日里想着如何求仙问道, 住在山上道观中, 鲜少回到王府。他独居住在王府中。那宅邸向古板安静，洛萧后, 每日都被闹得鸡飞狗跳。
起初几日, 姬不弃还会板着张脸训斥几句, 一日复一日去，也就主随客便了。
闻灯看见少年和少年在庭中习武，在花间畅谈, 对月饮酒，敲琴弄弦；还看见姬不弃把己□□架地方提溜, 沉着张脸说。
但姬不弃到底比不上洛萧会胡说八道, 最后只能拔剑育。
间就这般不疾不徐向推进。
少年眉眼间青涩和稚嫩褪去, 身形变得高大，长成模样俊朗青年。
那天下已成『乱』世，四方战事不停, 烽火烧焦黄土，民不聊生、伏尸满地。
他们并肩踏遍山川江河，生野心壮志；他们背抵着背举起刀剑，杀一条通往顶峰道路。
后，周国江山易了主。
再后，整片大陆都被一统。
曾经轻易便被洛萧哄得请客吃饭少年成为了族皇帝，一声号令，四方响应，权势威严空。洛萧始终在他身侧，谋士到军师，统领到国相。
万之上。
可这不是他们生中一个部分，又或者说，是另一个篇章起点。
事情愈发多了起，譬如西北起了叛『乱』，南地遭了洪涝，东南地动山裂，河流改道。
但又在某一日，一切戛然而止，猛然停住步伐。
那是姬不弃一统天下第七年，亦是姬不弃和洛萧相识第七年，周国国都外，一支亡灵军团袭。
城里城外恐慌四起，朝野皆震。
消息灵通者，都知晓召唤亡灵是幽族独有秘术，由历代幽族族长掌握，而这一代幽族族长，正是国相洛萧。
重重宫墙，明烛煌煌，族帝王高坐玉阶上。
一道又一道消息城外传，连官服都不及换、便到明堂上大臣们一个接一个向洛萧猜疑质问。
洛萧倚着窗，折扇慢条斯敲打己掌心，没等多久，就等到姬不弃声音。
“国相有何对策？”姬不弃高坐椅中，偏首问道，一身明黄衣袍，帝冕之二旒后眸光清冷，威严更添三分。
“陛下又是如何想？”洛萧没有倾身行礼，更未疾步上，就着倚窗姿势反问。
姬不弃椅中起身，灿烂如金衣角起落跌旋，向着洛萧走了一步，“国相随我。”
这话却遭到洛萧拒绝。
彼幽族众已遭到控制，接下是一场并不愉快谈话。
闻灯立于明堂之上、灯烛之下，看见一身素白洛萧在说完己决定后，朝姬不弃笑了笑，执手一礼，转身走向殿门。
他抬手推门，径直离去。
这是一个冷夜，风呼啸盘旋，吹得白雪『乱』飞，掩埋他一路宫内到宫外足迹。
这也是一个长夜，所有目光都落在洛萧身上，屏息凝神着等待，更漏似都滴得缓了些。
神京城西离山山顶，洛萧一一琴，轻衣胜雪。素白袖摆又在风雪里翻飞，仿佛是一双羽翼，随就要带着他离去。
那支亡灵军团被一首琴曲拦下。
然后，洛萧了三个日夜去杀它们。
琴音三日夜不停。
第四日依旧飘着雪，洛萧持琴起身，一身白衣不曾染血，但琴上弦皆断。
遥遥观战众以为他会如同那断弦般倒下，他却转身走进杀尽百花冬风里，走向那被重兵把守禁城。
族帝王亲迎。
姬不弃没穿那身象征权力明黄衣衫，一身淡素黑，腰封收紧，将劲瘦腰身勾勒。他风雪另一头走，容貌英俊，丹凤眼眼尾生而上翘，但拉弧度不再凌厉如刀，而是焦急万分。
他眼下泛着青黑，眼眸里满是血丝，看应当数日未睡。
洛萧在离姬不弃还有一丈距离处停下脚步。
他立在雪中，任由雪花拂面。比起追随着姬不弃而浩『荡』队伍，他神情疲惫，形单影只。
姬不弃上接他手里琴，将他拥住。
常年侍奉二宫极有眼力地将众大臣遣散，并调御辇，让姬不弃带洛萧回到殿上。
殿内炭盆烧得很足，但姬不弃仍是将洛萧狐裘裹了起。他把洛萧放到睡惯那张榻上，低声道：“先休息一下。”
“不。”洛萧拒绝道。
听他这样说，姬不弃转向桌边，花了几分间烧水，泡一盏茶，递到洛萧手里，道：“那喝茶。”
洛萧接茶盏，但只捧在手里，并没有喝。他指尖白得几乎透明，寻不半点血『色』，在茶盏上轻敲两下，抬头对姬不弃道：“说正事吧。搜什么东西，或者找可疑之了吗？”
“搜了，找到了。”姬不弃将先撤下小几放在洛萧面，把侍端糕点一一摆，坐到洛笑对面，回答说道。
“是谁？”洛萧抬起眼眸，眉心不甚明显地蹙了一下。
姬不弃：“你大祭司。”
“不可能，他定是被……”洛萧并不相信，可他还没说完，便被姬不弃打断。姬不弃道：“搜寻那日，你族们和方士们起了冲突，双方混战中……”
即他不说完，洛萧亦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思。这回换洛萧扬高语调打断姬不弃话：“所以阿陈已经死了？”
姬不弃平平“嗯”了一声。
“呵。”洛萧压下眼皮，勾起唇角，轻轻笑了一声，极其讽刺。他眼睫细细密密，如同鸦羽，散落在脸侧发亦黑，衬得肤『色』白得惊。
“他不可能是召唤亡灵军团。”洛萧搁下茶盏，力道很重，白瓷在木桌上撞清脆咯噔声。
“但是线索和证只指向了他。”姬不弃道。
“幽术只有幽族能够施展，召唤亡灵一术属于幽族禁术，由历代族长掌握。上代族长是你父亲，他年便去世了，所以这件事里，你嫌疑很难洗清。而除了你，只有你们大祭司有能力施展亡灵禁术。”
洛萧嚯然起身，沉沉看向姬不弃：“你思是，既然他死了，不妨将他死利起，帮我摆脱嫌疑？”
“难道要我让你去死？”姬不弃语气亦是沉沉。
两对视着，一双眼深沉，一双眼愤怒。
殿外大雪纷然，殿内寂静、可闻落针，香炉里青烟兀升起，被窗外风一吹，散了满室。
点不是龙涎香，而是洛萧喜欢白檀。
在这样清幽香风中，洛萧缓慢笑了一下，向着对面执礼：“谢谢陛下愿放我。”旋即话锋一转，道：“想陛下不会放我余下族。”
世间知晓召唤亡灵是幽族秘术不少，而看见那支不断向着神京『逼』近亡灵军团之甚多。
攻打国都是叛国之罪，满族尽灭不足惜。就算姬不弃愿放他们，天下也不会放。
幽族必亡。
洛萧说完，转身看向窗外。那外头栽着白梅，眼下却是分不清枝头堆是雪还是梅花了。
片刻之后，他听见姬不弃回答：“是，我不会放幽族。”
“这是最正确选择。”洛萧神『色』不变。
“但你要保他们。”不是“想”，而是“要”，姬不弃语气肯定。
洛萧不瞒他，点头：“没错，所以我要离开了。”
他边说边朝外走，踏门槛，走下台阶，穿庭院，到那棵梅树。他隔空摘下一片梅瓣，和雪嚼梅，倚着树问一路跟在己身后：“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七年。”姬不弃不假思索道。
“七年……”洛萧低低呢喃着，“姬不弃，我族对你没有二心，我族不可能召唤亡灵军团，攻打你都城。”
他音量渐渐抬高，语气变得郑重：“亡灵召唤术是我族独门秘术，旁就算偷去了，也施展不得，所以罪只能我和我族里挑。谢谢你选择站在我这边。”
“也谢谢你没有到离山帮我，否则我族们，恐怕连这三日都活不。”
姬不弃闭上了眼。
风雪里夹杂着白梅香。洛萧抬头向上，又笑了一下，换了称呼，语带叹息，有些怅然，又有些解脱之。他道：“陛下，或许在这世上，君臣间就不该有什么情谊，打一开始，你我便错了。到此为止吧，请陛下允我归去。”
“我若不允呢？”姬不弃开得艰难，声音又冷又沉，甚至有几分涩。
洛萧笑着说道：“陛下阻拦不了我，而且陛下，也不会阻拦我。”话音落罢，他离开倚着梅树，抖落身上梅瓣和雪，同姬不弃擦身而。
“国相当真这般想？”姬不弃转身，目光追着他身影。
“臣告辞。”洛萧头也不回说到。
风在庭院里穿行，他一身白衣轻洒，袖摆招展间，肩头又堆了雪，但他没有抬手去拂，就这样往走，渐行渐远，走向浩大天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