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城之主复姓百里,名中庸,乃是儒门圣人层次的高手。
中庸之名乃是他艺成出山之际,他的师尊青亲自为之改的姓名,他本人也十分满意。
其人温文儒雅,武艺绝伦,最是擅长调节各方矛盾,在这人人倾向于以武力解决问题的玉鼎大陆堪称独树一帜,不少人甚至在私下里称之为小儒侠。
百里中庸是一副须发稍白的中年人模样,无论近看远看皆是慈眉善目,无时无刻都透露着一股长者的味道,就是那种一看到就忍不住正坐然后叫老师的人。
此刻他正在韬城城主府内的一座湖心亭内,接待刚刚从海外人战舰上回来的客人,顺便听听他们对海外人的看法。
韬城本身和弈者天下极近,围棋之风也十分盛行,百里中庸本身也是技艺不俗的棋手,他对这会儿在自己面前诉苦的这几人的水准也早有一个认知。
来自金家的金威,来自段家的段兴,这两人虽然距离五指五峰中的顶尖二字还有一些距离,但绝对能称得上牌面,是水准十分之高的棋手。
而且这两人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性格十分的乖张,在五指五峰的五大围棋世家之中属于保守派,也就是说起棋艺绝不认同世上有人能在五指五峰之上的那群人。
对这些人的性格和底细知之甚详,百里中庸在谈话中“无意间”提到了一下海外人此行的目的,那两人就迫不及待地带人上门挑衅去了,走之前甚至扬言要将那些海外人堵在弈者天下之外,让他们知道他们那浅薄的围棋历史连弈者天下的大门都进不了。
他们回来之后,并没有摆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炫耀自己的胜利,而是一副惺惺相惜的样子说什么海外的围棋果然有可取之处,倒也勉强算是当堂入室了,就这么将对方拒之门外有失围棋大国的风度云云。
百里中庸立马就知道这帮人输惨了。
但他还是含笑说道:“原来如此,两位果然宽宏大度,不愧是五指五峰的嫡系传人,这么看来海外人之后不仅能够学习到五指五峰的高超棋艺,还能见识到身为棋手的品格,真是羡煞旁人。”
这两位被这么一说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暗暗感到对方有些讽刺的意味。
之所以说这些违心的话就是为了掩盖之前上门挑衅失败的事实,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若真有人问起就说那几局棋还未结束就被打断,这些海外蛮夷果然毫无围棋品格之类的话。
现在既然城主并未追问,那自己也不必说那害臊的谎话。
金家的棋手拱手道:“百里城主还请见谅,此事事关我大陆棋手的尊严,有些事情我必须亲自回去通报才行,明天城主的寿宴怕是赶不上了,事后我金家必会登门致歉。”
百里中庸摆手道:“金先生言重了,老夫区区寿宴,阁下能来已经是让我韬城蓬荜生辉,岂敢因为这个耽误了事情让海外人逞了威风,先生自便就好。”
“谢城主体谅。”
金威在此谢过之后,带着几位门人匆匆离开韬城,将韬城发生的一切和那几局棋的情报带回。
不久之后段家的几位也纷纷告辞,百里城主在湖心亭内见这几位远去之后,露出了讥讽的表情:“好一个五指五峰,平日里一副看不起天下人的样子,等到要动真格的时候就只会说场面话,只是那些海外蛮夷的棋艺真的这么厉害?”
百里中庸渐渐面露凝重之色,不仅仅是因为知道了这些不过只有五千年历史的海外蛮夷棋艺异常之高,还因为自己出的招落空了。
不错,百里中庸本就是故意挑拨金家、段家前去和对方比试的。
回想起之前和那些海外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百里中庸原本温文尔雅的脸上罕见的满是怒火。
怒火中带着一丝纠结,纠结背后是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忌惮。
能整出这么复杂的情绪,长安舰队之中也只有游历才有本事整出这样的幺蛾子。
想也知道,原本海外人这样的身份不可能在韬城之主的宾客名单之上,百里中庸甚至压根就没把那些明神余孽放在眼里。
可就在不久之前,突然已经被自己列为贵客的那些大人物中,有三十六位突然联名上书,举荐海外人参加此次寿宴。
这三十六人的名字单单一位都让韬城之主都感到了一股压力,没想到崛起的时间比蟑螂寿命还短的一些蛮夷,居然在大陆上拥有这么巨大的影响力,这些居心叵测之徒到底潜伏了多久,暗地里凝聚了多么巨大的能量?
无法想象,所以百里中庸决定眼见为实,不仅将海外人奉为上宾,还在第一时间亲自接待。
海外人的领队自称为将军,名为游历,看起来十分之年轻,而实际上怕是也的确如此。
百里中庸之前早就做过一些功课,知道原始位面是一个没有灵气,凡人无法修行的所在,每个人的外表年龄就是他们的真实年龄,不存在一些几千岁了还突然返老还童的怪物。
只是这些太过年轻了,而且骨子里透露出一丝傲慢,那是对自己绝对优势地位的自信,老人总是见不得年轻人有这种态度,百里中庸突然有一股好好教训这后辈的冲动。
但他还是很好地隐藏了这一点,正当他结束了客套话,准备要开始交流的时候,却见那个将军一脸诧异地盯着自己。
“将军阁下,不知为何这样看着?”
“没什么,是我走神了。”游历解释道,“从刚刚我就觉得奇怪,现在才想起来城主身上的气质和我初二的政治课老师很像。”
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这年轻人为什么要说这话,但说自己像他的老师,想来也应该算是一种赞美。
“呵呵,那老夫就当是赞美收下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游历摆了摆手:“对我来说今天是很幸运的,因为今天这让人不耐烦的外交任务可以很快结束了,无论我干什么都能达到来这一趟的目的。
实在很抱歉,你和我的那个老师实在是太像了,我很了解你们这种人,极端固执且死要面子,生活在自己制定的一套准则之中,就算这套准则让自己受伤也绝不会更改,这和一个人聪明不聪明无关,纯粹是由一个人的本质决定的。”
言语越发莫名其妙,而且开始带着些恶意了。
百里中庸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在他理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游历抢先道:“不相信是不是,我就直说了吧,我这一趟的目的是宣传,让尤其是弈者天下在内的所有玉鼎之人都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么原始位面即将以棋艺向整个玉鼎大陆发出挑战。
这一点只要在明天的寿宴上提出就行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们这边还希望能够和玉鼎的真正围棋高手切磋一下,既是为了适应围棋风格,也是为了测试一下全力对弈的情况下,新制作的围棋仓能不能承受精神冲击。
这点和你好声好气地交流也行,而激怒你也能达到相同的效果。”
游历毫不客气地直接指着百里中庸的鼻子道:“一个死要面子又骨子里看不起人的臭老头,刚见面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定我是一个年轻的小屁孩儿了,所以你为了维护大人的尊严,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表面上真的对我发怒。
而我诉说了我的愿望,你也没法判断我到底是真的想要一些厉害的棋手来交手,还是在故作姿态地唱空城计,实际上不想让你们的人来打探虚实,最后在你小心眼的本质下,你无论过程如何纠结,最后还是会派人来。
而你所谓的两全之法,就是派一些看起来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水准在你看来十分高的棋手,以便于在万一帮助了我们的时候能及时撇清关系,同时在我们虚张声势的时候狠狠给我们一个教训。”
最后游历诚恳地道歉:“抱歉,真不是对你个人有什么意见,但你无法想象我有多讨厌这种社交场合,回见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