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霞颤巍巍地起来,他长得极瘦弱,眉眼倒是端正。下半张脸一片红肿看不出原本的长相,虽然红肿着却又没有丝毫破皮,这就是宫里的手艺了。
培风又问,“多大了?”
“十三。”
“贤妃为何打你?”
“奴在这里浇花,没注意到娘娘前来,少了礼数。慌乱中又把水桶打翻了,差点脏了娘娘的裙子。”
“差点?”姜培风无语,这宫里的女人这么易燃易爆炸吗?
“她在皇后宫里都这么嚣张?皇后不管你们吗?”
烟霞叹了口气,“皇上宠爱贤妃娘娘,她又有柳家撑腰,太后也喜欢她,她有什么不敢的?皇后娘娘宽仁,当着她的面贤妃自是不敢,今日娘娘生辰,她她也顾不过来。”
培风会意,贤妃就是故意要在皇后生辰这天给她找不痛快。
柳韩赵南门,原来贤妃是出自四大家族之首。
培风在记忆里搜索,她想来了,这柳贤妃是当朝宰相柳观烛的嫡长女柳扶疏。
太后没从司寇家讨到什么好处,又把柳家的接进宫来了。
“行了,你去吧。”
烟霞如蒙大赦,行了个告退礼赶紧提起水桶走了。
“这下手也太狠了。”烟霞走后阿苹才忍不住吐槽,“看给人打的,要不是有我们的药膏,十天半个月都消不了肿,全伤在皮下了。这手艺我都没学会。”
见培风讶然望她。
她道:“郡主忘了?你让我们学过这种打人方法的呀。”
培风干笑两声,真是作孽啊。
再回到长乐宫正殿时皇上也来了。皇后千秋,他自然是要来刷一下存在感,以示帝后和睦。
培风静悄悄在末座坐了,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
皇上赵霁年方二十,长得很像太后,身姿虽略显单薄但很挺拔。他一身紫金龙纹常服,若放在寻常人家就是青俊少年郎。
他和皇后并肩坐在上首,一个俊雅一个端方,倒是极般配的。只是两人像高挂墙上的吉祥年画,端端正正毫无感情。
倒是贤妃,她丝毫不在意满大殿都是人,紧挨着皇上坐着,拉着他不停地说着话,笑声如玲极是娇俏。哪里还有半分在茶花园打人的嚣张之色!
赵霁含笑看着她。他长了一双桃花眼,看谁带着有几分爱意。
坐在下首的一位绿衣女子悄悄翻了个白眼,她是太后娘家的侄女南门雨,封淑妃。
如今后宫她和贤妃平分秋色,很不对付。
“贤妃娘娘这身衣裙真漂亮,好像有流光似的。”一贵妇人夸赞道。
贤妃下巴微扬,得意地道:“这是本宫的母亲送的,只有南景国才有。”
南景国的华光锦是贡品,他们的织染手法极独特,每一匹的花色、光泽度、明暗深浅染出来都不一样,有的仿若云霞有的仿若飞鸟,每一匹布都是天下独一无二的。
各国的贡品送来后太后总会挑一些赏赐给雍王府,华光锦也是其中之一。算时间今年的已经送到京中了,但还没有开始分发呢。
“这是今年的么?”培风一边喝着茶,一边看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有的人并不知道华光锦是贡品,不明所以地问,“什么?”
培风好意解释,“华光锦是南景国送来的贡品之一,每年十匹,只有太后和皇后才有。太后果然看重柳家,早早地就赏下去了。”
淑妃耳尖,立刻接道:“贡品都还没有送入宫中呢,太后可没赏赐。以柳相的手段,看来也不用太后赏赐了。”
赵霁多疑,闻言笑意便淡了两分。
贤妃正要辩驳,却听皇后温声笑道:“皇上,开宴的时间快到了。咱们该去大庆殿了。”
皇上点了点头,先走一步,众人跪送。
贤妃失了分辨的先机,眉头微皱。不过她并不慌张,等皇上再来她宫里时她自有办法哄得皇上开开心心的。两匹布而已,算得什么。
宫中大宴都在大庆殿举行。
一众命妇在宫人们的引领下前往大殿。
培风慢走一步,看到一个嬷嬷在皇后耳边说了两句什么。皇后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眼神再次向培风看来。
四目相对,培风对她微微一笑。
姜培风在皇室宗亲里恶名深种,皇后进宫后和她只有数面之缘,并无深交。但皇后从爷爷口中听过一些雍王的事,知道雍王忠勇。她进宫的时候爷爷曾意味深长地嘱咐过她,不要和雍王府为敌。
她入宫三个月,爷爷便故去了。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这三年的皇后当下来,她知道雍王府的能量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就比如前阵子姜培风打了卷雨,卷雨是皇上近侍,在宫里那是横着走。他回宫哭诉,皇上非但没有斥责姜培风反而把卷雨调去了书艺局。
她想,爷爷让她不要和雍王府为敌,不是敌人,那么便是朋友了,或许爷爷是让她借雍王府的势?
“锦宁郡主。”看到培风就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她开口唤道。
培风本就是故意走得慢,听到声音立刻驻足等她。
阿梨自动走到后面的宫人队伍里去。
宫人们都很有眼色,知道她们有话要说,隔了一些距离。
“多谢郡主赠药。”司寇缨当先开口。
培风愕然,“皇后娘娘竟然会为一个小小内侍道谢?”
“郡主不是也专门赠药给那小小内侍吗?”皇后的声音温和醇厚,听在耳中很舒服,“这些宫人都是苦命人,宫女还有机会放出宫嫁人,可内监一辈子都要耗在宫里,他们的身心也多了一层痛苦。若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走这条路呢?看不起他们的人多得是,郡主没有看不起他还赐药给他,可见心地仁厚。”
这是第一个说姜培风心地仁厚的人。
培风近距离瞧她,发现她眼下有淡淡的乌青。
“娘娘没睡好?”
“太后想把京河之水引入宫中,穿城而过要经过阳河,阳河水位低,不管从哪里引入,京河水都会顺着阳河流走,始终找不到解决之法。皇上忧心,本宫也跟着忧心,昨夜翻阅古籍睡得有点晚。”
培风笑道:“娘娘如此贴心,该让皇上知道才是,不然不是白干了。”
皇后惊讶,“为皇上分忧是本宫的份内事,皇上知不知道都无妨的。”
“话是这样说。”培风微笑,“就好比烟霞,娘娘今日知道他挨了打,会心疼他,他这顿打就不算白挨。若娘娘把皇上当成东家来看,你干了活是不是得让东家知道?这样东家才能看到你的重要性,好给你加工钱啊。”
皇后若有所思,当成东家?这倒是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