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皇亲国戚, 权贵一族,范太保从不是什么好人。
范赐也是一脉相承,名声在外。
卫玉虽然跟范家没怎么打过交道, 可对于范二公子的恶行也是常有耳闻。
其实追根溯源, 范太保的太子太保之称, 并不是为李星渊而来, 原本是为大皇子昭王李望辰。
起初皇帝这样安排,正是为了调和皇子之间的关系。
宫内, 皇后跟贵妃斗的你死我活, 宫外, 昭王殿下跟靖王殿下也互有隔阂。
而范太保毕竟是靖王殿下的岳父, 封他为太子太保,他就不至于偏帮着靖王兴风作浪之类。
不料昭王殿下出了事故,太子位不保,宫内贵妃娘娘气焰嚣张,宫外范家也是狂喜不禁,都以为靖王会入主东宫, 做了许多刺皇后眼睛的举动。
所以李星渊后来居上, 靖王一派大失所望,范家自然不爽。
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如何,但私底下也不安分。
人尽皆知,范太保早就是靖王一脉的人了,范家为了捧靖王上位,做了不知不少龌龊阴暗之事。
起初李星渊才入东宫, 又有皇帝在盯着,故而对谁都是“以和为贵”,就算知道范家居心叵测, 可对于这位“太子太保”,李星渊依旧保持着恰到好处极有分寸的恭敬。
直到太子地位稳固,范家也终于走到头,巡检司的人跑去抄家的时候,满京城内听闻此事的军民百姓,无不拍手称快。
只是有一点,虽然范家的人多半都落得凄惨的下场,但是对于范二公子范赐,李星渊却并没有下狠手。
卫玉起初并不知情,只偶尔听人说起过,大家都不懂为什么李星渊会对范赐网开一面,毕竟范二公子又无贤名,又且恶行累累,有什么值得姑息的?
一次闲谈卫玉问起李星渊,当时太子也并没有直接回答,而只是淡笑说道:“你以为孤愿意纵容范二么?打狗还要看主人,范赐此人虽歹恶,但极其狡狯,谁叫他先给自己找了个好主人呢。”
卫玉当时并未深究,甚至下意识以为李星渊说的“主人”,也许是萧相之类的重臣……
直到时光倒回,她亲自碰上了范赐。
试想,当时的李星渊已经大权独揽,帝王心术略有所成。
甚至连是太子老师的萧太清萧相,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在这种情形下,若说李星渊为了某个朝臣而特意放了范二公子一马,这恐怕是天方夜谭。
既然不是臣子,那么……只有一个可能。
世族大家在权斗之中,虽然多数都是站一派,但也不乏一些聪明绝顶的世族,会在诡谲的情势下,选择用平衡之术。
虽然是同一族的,可族内有人站大皇子,有人却是二殿下的心腹,这样的话,就算最后某位殿下倒台,可背后押注的世族却总能屹立不倒。
这种均衡势力、分散风险之举,历朝历代,并不少见。
只是让人想不到,范家……或者说是范二公子也会用这一招而已。
卫玉猜到了让李星渊赦免范赐的原因,又想到范赐曾出入过林府,而林遵却是旗帜鲜明的太子党,她自然就把两者联系起来。
也许只有宫内皇后发话,才会让李星渊违背心意行事。
卫玉正苦于靖王殿下袒护范赐,她想通这个后,这才赶紧拿了酒菜过来,摆出一副其乐融融之态。
一则是放松范赐的警惕,套他的话,二则便是让靖王府的来人亲眼看看,她——卫玉,太子殿下的亲信,正跟范二公子相谈甚欢,并且没打算真的治范赐的罪。
当然,吴詹士碰巧听见了“你也是太子殿下的人”,以及“得罪了你就等于得罪皇后”之类的话,就是锦上添花了。
卫玉确信,在吴詹士回王府之后,以靖王殿下的心性,一定会即刻查证。
到那时候,范二公子头上最大的保护伞非但会荡然无存,甚至可能变成他的悬顶穿心之剑。
范赐显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才会这样狗急跳墙,向着卫玉动手。
及时冲进来的人,一肘将范赐击飞出去。
而与此同时门口另有一人上前,一把攥住了还要挣扎的二公子,如同擒住一个小孩儿般容易。
先进来的那人,虽气色略有不妥,但容貌秀美,竟是剑雪。门口单手制住范赐的,则是阿芒。
卫玉乍惊乍喜:“剑雪你……”
剑雪嫌弃地打量范二公子,对卫玉道:“你怎么回事?若我不到,你岂不被这疯狗咬上一口?”
阿芒一手掐着范二公子的脖子,右手攥紧提的高高的。
按照他的脾气,这一拳就要狠狠地击落,可又怕一下子打死了范赐,又给卫玉惹祸,于是那拳头提起,放低,再度提起,看的范赐眼眶都要瞪裂。
卫玉见状来不及跟剑雪寒暄,赶紧让阿芒把范赐放下。
阿芒很是遗憾地松手,范赐委顿在地,捂着脖子乱咳起来。
这会儿屋外有几个差役跟文书等闻讯赶来,不知何故。正巧蔡中丞送了吴詹士,也匆匆地返回,见状叫道:“卫玉,又怎么了?”
卫玉道:“中丞莫要着急,不过是二公子听说自己无罪开释,过于欢喜,情难自禁一时失态罢了。”
蔡中丞狐疑地看看她,又赶忙亲自去扶起范赐,道:“二公子可无恙吗?”
范赐摇摇晃晃地起身,恶狠狠地瞪向卫玉,忽然他推开蔡中丞,快步走到卫玉身前。
阿芒才要迈步,看见剑雪在卫玉身边,他便慢慢站住了。
剑雪一动不动,实则盯着范赐,心里已经想过好几种二公子的死法了,只要他再敢对卫玉动手,管他是什么身份,剑雪都会毫不迟疑地付诸行动。
卫玉没动,范赐也没有动手,他只是走到卫玉身前,盯着她的眼睛,用只有他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低道:“你既然知道我是皇后娘娘的人,你就该明白,不管怎样,你都动不了我!”
卫玉笑道:“多谢二公子提醒,我很明白’打狗也要看主人’的道理,不过……你不如想想,假如娘娘知道你对林枕纱用的那些手段,你觉着皇后娘娘会愿意跟你这样的畜生有什么牵连么?就算娘娘不喜林枕纱,可也未必喜欢你的禽兽之举。”
范赐喉头一动,又扫了眼旁边的剑雪,终于冷哼了声,他后退两步,转身出门。
蔡中丞看的莫名其妙,只好先指了指卫玉,警告她不要胡作非为。
又赶紧热脸贴人冷屁股地追着范赐送了出去。
等人去了,剑雪才对卫玉道:“你这又是弄什么?就这么叫那混账走了?”
卫玉道:“他走不了。就算京城再大,他也走不出去。”
剑雪不懂,却也没再问。卫玉反而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你的伤……”
“没什么大碍,你也不要再提,差点儿栽在那种地方,简直是奇耻大辱。”剑雪嘀咕了这句,又对卫玉道:“我今日才回,殿下就让我来瞧瞧你如何……可知道先前范太保跑去东宫,挑唆殿下弄你。”
卫玉扬眉:“不知殿下有没有让太保满意?”
剑雪不屑一顾地说道:“他算什么东西!也值得殿下费心?”
卫玉笑笑,走到门口,见任主簿还站在外头,她便说道:“靖王府外的人都回来了?”
“不回来,还等着真惹王爷发怒?”任宏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卫玉道:“再派人去盯紧些。”
任主簿吃惊不小:“你还真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屡教不改啊,只不过你虽不惜命,但也不该害同僚嘛,干吗叫他们去送死?”
卫玉拍拍他的肩膀:“放心,我保证这次靖王殿下不会生气,而且……必有所获。”
任宏啧了声:“既然你还想对付范赐,又为何方才把人放了?”
卫玉道:“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举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
这是《道德经》里的一句,意思大概便是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必须先给予对方,诸如此类。
任主簿喃喃道:“欲先取之必先予之……”又回想先前吴詹士前来,所听到里间卫玉的话,他若有所觉,“原来如此,多谢指教。”
在任宏去后不久,监察所来人。
郑公子死后,监察所一直有人负责跟进追查。
他们反复仔细审讯看守郑礵的两名差役,据差役交代,他们只离开了小半刻钟,这期间如果有人下毒,那人自然是在阿芒之前赶到。
而阿芒说起在他房间外说话的人,显然是有意引他去对郑礵动手。
本来监察所以为下毒跟挑唆的应该是两个人。
可若说御史台有范家安插的眼线,一个也就罢了,同时会有两人动手,配合无间……这似乎有些太过玄妙。
禀明王御史后,御史大夫也十分震惊,便命监察所的人秘密排查。
他们把当时在衙门的文武官员,乃至侍从们都一一问话,但并没有找到分外有嫌疑的。
监察所的王检校说道:“经过排查,当时案发时候,多数都有不在场的人证,那两个人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卫玉沉吟道:“已经确认是两个人了?”
“倒也未必,”张检校道:“我们试过,假如从阿芒的住处到拘押处,抄近路的话确实会很快回来……但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在阿芒的院子里挑拨,又赶在阿芒去之前跑到拘押所下毒,还的同时引开守卫之类,这未免太难了,简直要有分身法才行。”
这话极有理。
“我其实也不相信有两人,假如一人调虎离山,一人负责激将法,还有一个杀人的……那咱们御史台岂不成了人人可进的筛子了?”另一名检校叹了口气,道:“不过在阿芒冲去……那什么郑公子的时候,郑公子还活着,除非那下毒之人会绝世轻功,又能把所有步骤都算计的丝毫不错,如果真有人能分身同步做到这一切,那可就太可怕了,简直不是人。”
卫玉看了剑雪一眼,她虽然觉着以剑雪的轻功或许可以“胜任”,可如这检校所说一样,要同时分/身做好每一件事,实行起来的确太难,更何况,谁能拿得准就真能引动阿芒?
假如阿芒不上当,那先杀了郑公子,岂不是无法栽赃了?
到底是什么人能这样厉害,极快地在阿芒房间跟拘押所来回,能够用激将法引阿芒过去的同时还能把看守差役调虎离山……更不用说还得毒杀郑公子了。
这确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算是两个人干都未必成。
“两个人……”卫玉拧眉,“两个。”
她忽然想到,这杀人手法的破绽在于——假如是御史台之外的人实行,他们哪里就能吃定了会让阿芒去打郑公子?
但假如真的是御史台之外的人行事,那同时有两个人勾结下手的可能性又有多大?
卫玉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极快地一想,卫玉让把那两个看守的口供拿来,通看了一遍,她缓缓地吁了口气。
叫监察所的两个检校上前,卫玉低声吩咐了几句。
两人虽然惊愕,但还是即刻照办,分头行事。
不多时,那两名看守被传了来,卫玉扫过两人,问道:“这两份证供上说,听见隔壁院子有动静,去后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其中叫陈六的说道:“回卫巡检,确实没有。”
卫玉道:“我有点不解,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动静,会让你们两个经验丰富之人也中了此等’调虎离山’之计策?”
两人面面相觑,另一个陆大道:“回卫巡检,当时其实小人没有很听真切,是陈六哥说听见有人叫我……所以才过去瞧的。现在想想,可能是贼人故意的。”
卫玉看向陈六:“会不会是你听错了?”
陈六苦笑道:“卫巡检,本来我也觉着是听错了,可是郑公子被害,这显然是贼人故意用花招引开了我们。”
卫玉道:“从拘押郑公子的院子到隔壁院落,就算来回也是很快,哪里就用的了半刻钟?”
陆大道:“我跟陈六哥因没看见人,便里里外外地找了一会儿,所以才耽搁了。”
“所以你们是听见阿芒殴打郑礵才回来的?”
“是。我们知道不妙,慌忙上去拦着,已经是晚了。”
“哦?”卫玉十分关切地问道:“你们当时是怎么拦阻的?”
陆大道:“我自然是先去拉住了阿芒哥哥……只是他的力气极大,竟把我甩开了。陈六哥则去扶着郑公子。”
陈六点头道:“我看郑公子已经被打的抬不起头来,便知道不好了。”
卫玉道:“你有没有试着抢救郑公子?”
陈六道:“卫巡检,小人不懂医术,就算想救也是有心无力。”
“所以你大叫了几声’来人救命’?”
“是,小人也是指望着能有人来救回郑公子。”
“好,”卫玉思忖着:“另有一件事非常重要,我需要你们如实告诉。”
两人忐忑,陆大道:“这是自然,卫巡检请说。”
卫玉道:“你们被派去看押郑公子,除了听见动静离开,其余时间是一直都在么?我是说你们两人。”
陆大看向陈六,陈六则微微一惊。
卫玉道:“这问题很难?”
陆大的唇动了动,显得有点为难,却终于道:“回卫巡检,当时……”
陈六没等他说完便承认道:“是,当时我因为要解手,所以离开了一会儿。”
监察所的王检校惊愕,皱眉问:“你为何先前不说?”
陈六道:“本以为这是小事,所以忘了。”
陆大也赶忙点头。
卫玉道:“这么巧,先前有人在阿芒窗外挑拨,算来应该是你解手那阵子,而你说听见有声响,跟陆大去查看的时候,偏偏阿芒这时侯来了。”
陆大一惊,觉着她话里有话。陈六忙道:“卫巡检这话何意,难道是怀疑小人?小人冤枉的很!”
王检校虽然也不满两个差役隐瞒,但仍是提醒卫玉道:“那凶手应该是在阿芒赶到前下毒,当时陆大可是守在拘押所寸步不离。”
陆大忙道:“是的卫巡检,小人可以作证,除了六哥解手外,小人一直跟他在一起。”
卫玉道:“谁说凶手一定是在阿芒赶到前下手毒杀郑公子的。”
王检校愕然:“卫巡检此话何意?”
阿芒殴打郑礵之时,两名看守赶到,又极快唤了别人来,期间郑礵身边都有人在,不管怎么想,凶手都是趁着两名看守去隔院之时下手的。
卫玉看向陈六,陈六跟她目光相对,又急忙低下头去。
就在令人窒息的一刻,另一名张检校带人返回。
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手中拿着一物,是个被包袱裹着的看似沉甸甸的东西。
当陈六看见那物之时,脸色陡然惨白。
张检校盯着陈六,自己走到卫玉跟前,行礼道:“卫巡检,照你所说我们去细查过,果真在陈六的值房内发现此物!”
卫玉看向陈六道:“这里是何物,还用我说么?”
陈六瑟瑟发抖,咬牙不语。张检校将那包袱打开,里头明晃晃地一百两银子,旁边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瓷瓶,不知何物。
卫玉看看那纹银:“一百两,郑公子只怕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命只值一百。”把银子扔下,她拿起旁边的瓷瓶:“我猜这里的……应该就是夺去他性命之物了吧。”
两位检校此刻经过卫玉点拨,虽然已经十分怀疑陈六,但仍是想不通陈六是什么时候动的手。
王检校怒道:“真的是你?”
陈六一抖。
卫玉道:“你是要自己说,还是要我替你说?”
半晌,陈六抬头对上卫玉的双眼,终于长叹了声:“我本来以为做的精妙,可以瞒天过海,想不到还是给卫巡检看破……呵。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话一出,两位检校,地上的陆大都为之色变,陆大道:“六哥,你说什么?!”
陈六颓然道:“是,是我做的。”
他原来好赌,而范赐便是利用了这一点,时不时以银两贿赂,让他成了自己御史台的眼线。
郑礵被拿,卫玉彻夜审讯,陈六当值之时得知一切,暗中跟范家报信。
范赐知道后,便命陈六想法儿弄死郑礵,毕竟如今郑礵是在卫玉手中,一来可以灭口,二来能嫁祸给卫玉最好。
陈六深陷泥沼,又被贿以重金,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他先借口解手前去激怒阿芒,然后说听见响动跟陆大去往隔院。
听见阿芒殴打郑礵,两人才返回。
陆大去拦阻阿芒,陈六则假意去扶起了郑礵,看似相救,实则趁机将浸了毒的毒针刺入了郑公子后颈。
这一手法确实是神不知鬼不觉。
毕竟阿芒先打了郑礵,众人都会以为郑礵死在阿芒手中。
他为自己找到极好的顶罪之人,同时也起了嫁祸之效。
而假如阿芒不来,陈六自然也不会立刻动手。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才引发了卫玉的怀疑。
毕竟阿芒会不会冲动行事谁也说不准,凶手怎么会安排的那么巧妙,事实上这份巧妙偏偏就在于,凶手就是在阿芒动手后再毒杀。
另外,也确实没有人能够同时做出激怒阿芒、引开看守差役,下毒杀人这几件事。
而假如后面两件是看守自盗,一切就好说了。
陈六的安排几乎天衣无缝。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卫玉。
可虽然陈六当场认罪,但谁给他银子唆使他杀人,他却死咬不说。
虽然人人知道跟范家脱不了干系,但他不说,便无法指证范赐。
王检校怒道:“知法犯法,罪不容恕,若还不肯招认,便叫你尝尝御史台的刑罚滋味。”
陈六面露畏惧之色,跪在地上,双手握着膝头,但仍是垂首不语。
卫玉制止了王检校,她对陈六道:“你不说,可是畏惧范家的势力?怕他们不利于你?”
陈六眉头皱起,满面苦色道:“卫巡检,我本就是个一无是处的混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罪有应得,我死不要紧,可倘若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的家里人必定遭殃,我不能害己害人……”
他咬牙说了这句,本以为卫玉必定也会叫人大刑伺候,不料卫玉只淡淡道:“不打紧,有你开口的时候。”她一摆手,示意两名检校将陈六押下。
剑雪在旁听的明白,便道:“这种混账就该剥皮拆骨,留着他做什么?”
卫玉道:“他不过是个喽啰,除恶务尽,等首恶倒下,不愁他不说。”
剑雪道:“得了他的口供才好捉拿姓范的,你如今岂不是本末倒置?”
“我手里的牌可不止陈六一张。”卫玉一笑,看看天色:“快则今日,晚则明天,我就赌靖王殿下的耐心不会很好。”
剑雪不懂,望着卫玉笃定的神情,她牵了牵嘴角,说道:“嗯,我可没你这么料事如神……只是你有赌二殿下的心,怎么不多猜猜太子殿下的心思?”
卫玉忙问道:“殿下怎么了?”
剑雪说:“我听闻你才回来就惹了殿下不痛快,我劝你还是好好地在殿下身上用用心吧,免得你惹了祸,没人给你收拾。”
卫玉笑问:“我又惹什么祸了?”
剑雪狠狠地白了她一眼,道:“你好意思说,就阿芒打死了郑公子这件事,亏得是太子殿下,若换了别的人,比如你方才说的靖王殿下,你还有个好儿吗?可是太子呢?竟是稳稳当当的,还对着范太保说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还在这儿跟没事人一样,可是真没良心啊。”
卫玉面上虽带笑,不过心里知道,阿芒事发之后,她有一阵也是极绝望茫然,觉着自己确实给李星渊惹了祸,简直不知如何收场。
只是这些良苦心思,倒是不用尽数说出来。
故而卫玉只云淡风轻地说道:“要不殿下怎么就是太子殿下呢,心胸见识自然都比常人不同。”
剑雪嗤之以鼻道:“这拍马屁的功夫,你何不当着殿下的面儿多施展施展,只怕他还高兴些。”
卫玉道:“自然少不了,只是他愈发的明见万里,未必肯受我的奉承了。”
黄昏时分,守在靖王府门口的巡卫返回。
一并带回来的,还有那位先前被太子殿下留在王府的小戏子宛箐。
任宏得知十分懊悔,对卫玉感慨道:“可惜,这次竟然没有赌局,不然我可以下大一些。”
卫玉问道:“要多大?”
“加上先前的二两,至少要……二两五钱。”
卫玉受惊:“太多,简直要不起!”
任宏刚要再说笑几句,剑雪在旁哼了声。
任主簿目光转动,望着剑雪冷若冰霜之态,不由抓了抓脸,便没再继续。
那边卫玉来到询堂,还未进门,就嗅到一阵怪异的甜香。
一歪头,前方站着道袅娜的身影,虽着冬装,但掩不住曼妙的身段,就算身着男装,只看这形态,却仿佛是个女子。
门内的差役道:“卫巡检到了。”
那人闻声回头,却见好一张清秀的面孔,只透着几分女孩儿气质。
假如不知道此人身份,卫玉几乎怀疑这人跟自己一样,也是女扮男装。
宛箐望着卫玉,眼中流过一道讶异之色,旋即行礼道:“这位想必就是……卫巡检了?”他的嗓子也透着几分阴柔。
卫玉突然感觉,跟这宛箐的仪态、语声相比,她仿佛竟是十足十的男子了。
任主簿落座,卫玉直接便问起宛箐昨夜范二公子是否在他之处。
宛箐也回答的很痛快,他道:“我不敢隐瞒卫巡检,昨儿晚上范公子确实曾去过我处。”
任宏有些意外,抬眸看向宛箐。
只听卫玉镇定问道:“什么时辰。”
宛箐道:“大概是子时一刻。当时我已经睡下了。”
这显然是在教坊司案发之后。
任宏松了口气。
卫玉却如在意料之中:“当时范公子如何?”
宛箐回忆道:“他身上满是酒气,衣裳亦不干净,袖子上似乎有些污渍。”
“他可有跟你说过为何会如此?”
宛箐皱眉:“他只说闹出事了,也并未细说什么……对了,还叮嘱我,若是有人问起,就说他在我那里歇了一宿,然后便走了。”
卫玉道:“那你现在可知道他闹出什么事了?”
宛箐一笑,竟透出几分媚意:“满京城内谁不知道,教坊司的一个官妓被杀了。卫巡检正自追查此案,多半儿就跟他有关吧。”
卫玉探究第看他道:“教坊司本有许多人证,可惜都畏惧范家的势力不敢指认,为何你不怕?”
宛箐有几分促狭道:“我自然是怕的,只不过……谁叫我的主子让我说实话呢。”
“你主子是谁?”
“卫巡检冰雪聪明,怎会想不通?若不是主子的意思,我岂会轻易来到你跟前儿?”
卫玉便知道她所说的就是靖王殿下,一笑:“那我倒要多谢王爷了。”
宛箐道:“巧了,王爷也说过同样的话。”
卫玉扬眉:“哦?”
宛箐笑道:“王爷说,倒要多谢卫巡检,不然他只怕要永久被蒙在鼓里,还不知身边的人在算计他。可知王爷生平最恨反骨之人。”
这话的意思,显然是靖王殿下查到了范二公子身上,放宛箐出来,叫他来作证,便是信号,告诉卫玉,范赐不再被靖王府照看。
卫玉思忖的功夫,宛箐打量着她的脸,忽然道:“卫巡检,我有一事不解,不知该不该说。”
“请说便是。”
“你为什么如此在意……区区一个官妓之死。你既然说世人都怕范府,难道你不怕么?”
“我当然也怕,不过,”卫玉心底掠过在教坊司目睹的林枕纱的情形,眼神一暗:“只要是个人,看见受害者的惨状,那就绝不会无动于衷。就算拼上一切,也要为她讨回公道。”
宛箐目光闪烁:“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就像是他们说的,卫巡检是仗着太子殿下撑腰呢。”
卫玉笑笑:“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
宛箐越发诧异,嘴角一扬:“我还以为卫巡检会生气,没想到竟如此豁达。年纪轻轻,又如此能干,品性高贵,怪道太子殿下对你格外宠信,连我一见,也甚是倾心。”
卫玉咳嗽了声:“当不起。”
宛箐适可而止,微笑道:“卫巡检若没别的话问,我便先告退了。”刚要转身,他又看向卫玉:“我还有一个问题。”
卫玉抬眸。
宛箐道:“范二公子,将会如何?”
卫玉淡淡道:“本朝律法,杀人者死。”
宛箐听罢,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轻声道:“那可真是……太便宜他了。”
最后这句极轻,卫玉几乎没太听清楚,宛箐便已经出门去了。
如今又有了宛箐的证供,卫玉立刻派人去缉拿范二公子。
谁知差人前往范府,却被告知范赐并未回府,搜查了一遍后,并无所获。
据说,连范太保也在派人四处找寻儿子……只不知道是不是演戏。
御史台中,任主簿整理了一应文书,只等拿到范赐,再行审问定罪。
剑雪耐不住,催促卫玉回东宫:“你让殿下悬了一天的心,也该当面儿给他个交代。”
横竖万事俱备,只等拿住范赐,再无别的,卫玉从善如流。
出门上马的时候,她想到另一件事:“你从昙宫回来,那里如今怎样了?”
剑雪冷道:“什么昙宫,还提呢,从我启程开始,早就被夷为平地了。”
卫玉微怔。这才知道剑雪在后不仅仅是养伤,而且是彻底把昙宫清理了干净,一把火,烧的踪迹全无,就连那魔窟一般的地窖,也都不复存在。
“那……”卫玉有些紧张:“小山呢?那孩子如何?”
先前她随着太子回来后,曾问过崔公公,崔太监说小山已被找到,无恙。
卫玉私下里又询问了阿芒,从阿芒口中得到确切消息,但心还是微微悬着。
她也清楚太子会清理昙宫,那知情的人该怎么料理?其实只有一个法子最彻底。
不过……还好小山年纪不大,应该不至于如何。
剑雪道:“你担心那孩子?”
“毕竟他救了我,”卫玉叹了口气:“他是个机灵孩子,先前吃了太多苦,我自然不想他有事。”
剑雪的眼珠转动:“那你是想他回家去?”
“他很在意他的家人,回去自是最好的选择。”卫玉回答了这句,又觉着奇怪,赶忙问道:“你为何这样问?小山没事吧?”
剑雪并没有直接回答,而只是说道:“这个不该我说,横竖……你早晚就知道了。”
两人回到东宫,门口下马之时,卫玉忽然感觉脸上有点儿凉意。
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脸,发现指尖有些湿润。
抬头,淡淡的夜色中,无数雪花舞动着,悄然从天而降。
卫玉一愣,望着飞雪漫天之状,心不由惊跳了几下。
她转头,目光向着北方。
无尽的白雪,封天锁地,她的目光所至,只看到高高的宫墙外,暗影重重的长街。
卫玉转头问剑雪道:“你有没有听说野狼关那里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