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那两个侍卫莫名其妙的摔倒在地, 靖王跟他身边的其他人都张口结舌,震惊且意外。

本来是要找回场子的,如今靖王殿下的脸都掉到了地上。

他决定恶人先告状:“好啊!竟敢动手了。”

一挥手, 身后的几个侍卫冲上前来。

宿九曜自然不惧,单脚一撤, 双臂微张。

正在此刻,太子开口道:“且慢。”

李星渊上前站在小九身旁, 望着靖王道:“王兄还是不要颠倒黑白,这里的在场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是你的人先向宿小将军动手的, 你如果想闹大,可知道父皇那里该怎么交代?孤劝你还是见好就收。”

此时周围除了午门口的禁卫外, 还有些进进出出的朝臣, 显然都看到了此处的情形。

明明是靖王的人先行发难,而且是两个人打宿九曜一个,却出了丑。

李司遖已然怒不可遏, 可环顾周遭, 生生按捺怒火:“好好, 我暂时放他一马,反正来日方长。”

靖王带人风驰电掣般去了。

崔公公心有余悸, 一边恼恨靖王的无状,一边说道:“二殿下简直丧心病狂, 太子殿下切莫跟他一般见识。”

李星渊不语,却看向宿九曜:“你没事么?”

宿九曜摇摇头。

“小九实在厉害。”崔公公却又露出一副喜色:“方才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忽然间那两个人自己就跌倒了呢?都没见你做什么。”

崔宇不懂武功,当然看不出来,不是小九没做什么,而是他的动作太快, 快到叫人无法察觉。

说到底其实很简单,那两个侍卫一心要把小九爷撞飞,小九爷不退反进,往前一步,手上用了寸劲儿,将那两人的手腕一拨。

他同时出脚,闪电般直踹对方脚踝的足三里穴。

那两个侍卫为了把他撞飞,浑身的力气都在上半部,下盘本就不稳,有头重脚轻的势头。

被小九这么一踹一拨,就如四两拨千金一样,不需要硬碰,自然顺势往前扑了出去。

宿九曜简单解释了两句,崔公公似懂非懂但眉飞色舞:“就是该教训教训他们,狗仗人势……这靖王殿下也是越来越放肆!仗着贵妃娘娘撑腰什么都敢说……要不是太子殿下顾全大局涵养又好,哪里肯饶了他?”

靖王现在有恃无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所以故意的挑衅太子,假如太子按捺不住跟他打了起来,消息传到皇帝耳中,对太子毫无益处,毕竟,王爷犯错或许可以姑息,但储君的错又岂会一样。

宿九曜惦记着回去给卫玉做饭,却不知卫玉不在东宫,而是在御史台。

原来一大早,宫内就有人往御史台来传旨,说是监察巡按卫玉奉旨回京,一应交接各种,由御史台负责。

当时旨意来的时候御史台上下还不知如何,都以为卫玉是在回来的路上,直到今天她突然出现。

卫玉见过顶头上司蔡中丞,递交了一应公文。

蔡中丞仍好像在梦中一般,本来以为卫玉这一去定是千难万险,就算得了性命,至少三两年也是见不着了。

没想到这一年还不到,她就又回来了。

不过蔡中丞也不敢如何,因为一早上的那道圣旨提醒了他,这是宫内在给卫玉铺路,免得有人抓住把柄,说卫玉违命擅自回京。

所以蔡中丞只是笑呵呵的问了些有关南下的种种,其他刁难的话丝毫不提。

卫玉处理完那些文书交接之类,眼看将中午了。

正要叫侍从去看看任主簿等何在,门扇被轻轻敲了两下人,是任主簿不请自来。

任宏为人精明敏捷,负责刀笔,人脉颇广,卫玉想见他自然不只是为了久别重逢。

只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当下又命人去叫了蒋攸安,请他们一块儿去外头酒楼上,点了几样菜。美其名曰接风洗尘。

任宏跟蒋攸安两个人都不傻,见卫玉回来的突然,又立即“请客”,当然也猜到了几分。

酒桌上寒暄了半晌,卫玉果然就问起良妃娘娘的事。

任宏道:“听闻自从誊县那里传来了杜家别院失火的消息,娘娘的身体就一直不好。只是突然离去,叫人惊讶……但也没有什么别的消息。”

卫玉问:“一点风声也没有?”

任主簿道:“你才是东宫的人,你都不知道,问我们?”

蒋仵作在旁吃了一杯酒,眯起眼睛说:“这种事情最是棘手,毕竟是宫内……就算有个什么,谁又敢说,除非是不要脑袋了。”他谨慎的停了会儿:“不过,我曾经无意中听人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听听也就算了。”

卫玉忙问什么话,任主簿起身走到门口,假装闲打量的向外张望。

蒋攸安小声说:“是个太医院的行差,有一次泡澡的时候,提了一句,说是良妃娘娘在出事之前,曾说……看看见了鬼影。”

门口的任主簿听见了半句,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是才听说。

卫玉屏息:“什么意思?”

“也许是病中的人产生了幻觉。也许是娘娘思虑过甚……”蒋攸安说了这句,看着卫玉:“你特意打听这个,莫非是怀疑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卫玉忙说没有:“毕竟这件事来的突然,我还有点儿不敢相信呢,所以随口问问。”

两人当然明白,卫玉是不想把事情弄得郑重其事,毕竟事关非常。

任宏走回来,倒了一杯酒:“你要是关心这个,倒不如多关心关心太子殿下吧。这些日子御史台里不知多少人说,太子殿下夜夜进宫守灵,白天还要忙于政务,寝食不安,这可于身体大有损伤。”

卫玉黯然:“我知道。”

卫玉本怀疑良妃的死,想打听打听有什么线索。

可惜事关宫内娘娘,自然无人敢随意乱说。连任蒋也知道的有限。

几个人又喝了一杯酒,正在问卫玉南行的事。外头却有人叫嚷起来,一个声音道:“听说了么?先前那位豫州打了胜仗的小将今日回京了,听说皇上大有封赏。”

卫玉停了酒杯,竖起耳朵。

那几人显然是喝的有几分醉了,边走边大声道:

“那小将军才十三四岁,就有这么厉害了,古来的卫青霍去病大概也既如此……真是我朝之幸!”

“还有一件,据说这小将军的相貌最美,皇上对他喜欢的很啊。”

“你哪里来的消息?”

“我的兄弟是在都尉府里当差的,消息最为灵通,都尉老爷都赞不绝口,还说该日要请那小将军过府饮宴呢,自然错不了。”

“到底是什么模样的少年英雄,可惜我们没有眼福,总不能亲眼看看……”

里头的几个人听到这里,任主簿盯着卫玉道:“之前传说有小将进京面圣,可惜突然不知何故离开了。我们百般猜测,还以为他必定要落罪,没想到皇上还是破格惜才呀。”

蒋仵作道:“你少兜圈子,卫巡检,你才回来他就也一起回来了,说实话,那小将军是不是跟你一起的?”

御史台这种地方消息最为灵通,加上之前小侯爷为宿九曜扛罪等等,风声隐约传了出来。

卫玉笑笑:“只是碰巧了而已。”

任宏道:“那他现在在哪里?别说是跟你碰巧住在一块儿吧。”

“东宫。”

蒋仵作咋舌:“本来以为跟你一起,我们还有机会见一见这位小将军,竟然在东宫,那可就没法可想了。”

卫玉道:“这也没什么难的,想见也容易,不过那孩子性格有些古怪罢了。”

卫玉因为一心想听消息,其实并无食欲,再加上胃口被小九爷也养刁了,外面的东西她也不太愿意吃,只陪着他们偶尔吃一口酒。见打听不到,便想着要走。

正此时,忽然有御史台一名随侍跑来,进门道:“卫巡检,让我好找,快快随我回去,有人在等着你呢。”一边说,脸上带着一种似是而非如梦如幻的笑。

卫玉急忙起身:“是出什么事了?”

任宏跟蒋攸安夜随之站起来,只听来人说道:“就是今儿进宫受赏的那位……宿小将军。”

卫玉愕然:“他去了御史台?”

“可不是嘛,如今整个御史台都惊动了。”

任主簿跟蒋仵作对视了眼,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瞌睡的时候送枕头。

他们几个人急急忙忙赶回御史台,只往卫玉的公房而去。

远远地还没到门口,就见院子外头三三两两站着许多人,进了院子,里头台阶前又层层叠叠堆满了人,一个个伸头垫脚的向里边儿打望。仿佛发现了绝世之宝。

卫玉等人完全挤不进去,还是阿芒叫了声:“都让开,让玉哥儿进去!”

大家见正主来了,才忙纷纷让出了一条路。

任主簿跟蒋仵作也赶忙跟着尾随而入。

原先在卫玉公房内的,还有其他几位同僚办差。

但是此时此刻,屋内寂然无声,空气好似都凝固了。

几个人都呆呆的坐在位子上,却也不是办公,而是时不时的拿眼睛偷偷打量卫玉的座位方向。

在卫玉的桌前坐着的正是宿九曜,他的面前放着一个食盒儿模样的东西

他只简简单单坐在那里,信手翻着卫玉放在桌上的一本书,却竟似锋芒毕露,“蓬荜生辉”,整个屋内光华隐隐。

卫玉的脚才踩到门口,小九爷有心灵感应一般回过头来。

“你怎么来了?”卫玉跑到跟前小声问。

她才问出口,又有点儿后悔,因为除了她之外,周围的所有人都竖起耳朵,正在仔细听着。

“我做了清汤鱼圆,等你回去吃。公公说你未必回去,我就给你送来了。”宿九曜很平静自在地回答。

而周围任主簿、蒋仵作,还有其他围观的众人听了这一句,晕乎乎的,简直不懂自己听见了什么。

唯独阿芒喜出望外:“鱼圆?”两眼放光的看向食盒。

卫玉又惊又笑:“你就为了这个?”

她说话的声音已经很低了,可是屋内屋外,人虽然多,却都屏息静气,有一根针落在地上都分外分明。

那许多双眼睛也都不约而同的盯着小九爷。

宿九曜解释道:“你放心,我留了一份儿给太子,这是给你的,快趁热吃吧,一会儿就凉了。再去热的话就有腥味儿,不好吃。”

卫玉后知后觉的拉拉他的衣袖。

回头,她对那些堵在门口看热闹的说道:“各位先请回吧,没什么可看的。”

大家恋恋不舍。而其中一个人探头说:“小卫,这位就是那位新封为平虏将军的宿小爷么?你为何不给我们介绍介绍?”

说话的竟是卫玉的顶头上司蔡中丞,他不知什么时候也挤了进来。

卫玉虽习惯了万众瞩目的,此刻脸上却隐隐的有点儿发热。只能竭力若无其事:“中丞大人,我还不知道呢。”她转向宿九曜:“你被封了平虏将军?”

宿九曜点头:“你先不要管那些,快吃鱼圆。”

阿芒舔了舔嘴唇,成为了现场唯一跟小九爷同心一致的人:“是啊,先吃吧。”

众目睽睽之下,卫玉哪里能吃得下?心里已经像是塞了十个八个的鱼圆了。

蔡中丞已经开始赞扬什么天纵奇才,前途无量之类的词,卫玉只得对宿九曜道:“这是中丞大人。”

小九哪里管什么中丞不中丞,就向他点点头,抱了抱拳。

蔡中丞已经赶紧拱手道:“不敢不敢。”

其实两个人虽是文武官员,但官职其实相差极多。

但在这明艳惊人的少年跟前,蔡中丞竟丝毫的骄矜自得之意都不敢有,被少年身上那种冲天的耀眼锋芒所慑服,本能地仿佛不敢不低头,不敢不垂首。

好不容易,围观的众人跟屋内同僚都暂时离开了,让了清净给他们。

卫玉分了半碗芋圆给阿芒,阿芒喜滋滋抱着走开。

卫玉吃了一口鱼圆,鲜香的气息叫她顿时忘了所有,只感觉鱼丸在齿间轻轻的一弹,然后才破开,鱼肉的鲜甜散开,简直回味无穷。

她从早上来回奔波应酬,自然是饿了,本来吃不下,但是开口后就停不下来。

吃了半碗,才抬头看向小九爷:“你吃了吗?”

“我不饿,”宿九曜一笑:“听人说你去吃酒了,还担心你吃过东西了呢。”

卫玉努嘴:“我刚才是去酒楼了。但是,大概是被你做的养叼了,那些寻常菜色我都看不到眼里了。唉,这万一你离开京城,我可怎么办呢?”

宿九曜看她叹息之状,道:“那你跟我一起走吧。”

卫玉差点呛到,低下头喝了一口汤润润:“皇上可说了你几时离京?”

“叫我在京城里玩两天,并没说日期。”

卫玉头也不抬地:“等我看看,要是有空就陪你在京内逛逛。只不过以后你不要来御史台了,太招人眼目。”

“送吃的也不行?”

“我回东宫再吃。”

是日,卫玉回到东宫,得知太子殿下今夜不用进宫。

问过卫玉今日在外的行程,又说了小九爷面圣的种种。太子说:“玉儿,孤问你,你为什么回来的?”

卫玉道:“我担心殿下。”

“你担心孤撑不过去,还是担心什么别的?”

卫玉不回答。

太子起身,默然无声的来回踱步,过了片刻才说:“你过来。”

卫玉走到他跟前,太子说:“你今天去御史台,是不是找人问了母妃的事?”

卫玉深呼吸:“我只是随口问起来,并没有认真打听。”

太子嗯了声:“这件事确实不能跟那些人随意打听。你总该知道吧?”

别说良妃是病故,就算说良妃的死有蹊跷,也不能摆到明面上来追查。

否则,一旦给皇上知道,事情就会变得极为复杂。这就相当于家丑,没有人喜欢家丑外扬。更何况是帝王家……

而且皇帝对于良妃一向是并不上心的。

白天的时候任主簿问卫玉:“你是东宫的人你都不知道,还问我们。”

的确,卫玉是东宫的人,近水楼台先得月,本来她应该知道更多内情。

但这种事一来敏感,没有真凭实据,只靠臆测已经是大忌。

二来若贸然问起,岂不是戳中了太子的痛处,让他雪上加霜。

故而是不能轻易开口的,更何况她才回来。

太子望着卫玉,沉声道:“你能回来,孤很高兴。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去办,你帮我暗中留心。查查看母妃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层窗帘纸被戳破了。

卫玉的心一颤:“殿下也……觉得有蹊跷吗?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太子面沉似水,说:“孤只是感觉到有一点不同寻常,宁可那不是真的。所以,你帮我去查。若是没有……更好。”

卫玉垂首:“是。”

太子又叮嘱她务必行事谨慎,千万不要被人察觉异常。

卫玉一概应承,太子点头,想了想又说:“今日小九给你送菜去了?”

卫玉道:“已经说过他了,叫他不要如此张扬唐突。”

太子却道:“无妨,他只是心无旁骛罢了。对了,他做的东西的确好吃。”

回头看向卫玉,李星渊一笑:“不管是昨天晚上的太极芋泥,还是今天的清汤鱼圆,都叫人格外惊艳……是孤这些日子里吃的最好的东西了。”

卫玉的心略觉宽慰。

太子笑了笑,又道:“连孤也有点儿舍不得小九离开了。”他看了一眼卫玉:“不过今天在御前,皇上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如果那时候他说想留在京中的话……是非常容易的,但他还是想回豫州。”

卫玉道:“小九毕竟是军中的人,看好野狼关是他的本职,回去也好。”

“说的这样痛快,你舍得他走吗?”

“我们各有自个儿要做的事,又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

李星渊含笑点点头:“说的好。”

等卫玉告退,太子看看崔公公,崔太监便送了卫玉出外。

他们去后,太子重新坐回长桌后,顷刻,有一道身影从侧殿入内,跪地:“殿下。”

李星渊头也不抬地问:“找到了?”

那人道:“总算不辱使命,这次大概有七八分,殿下要不要亲自过目?”

太子沉默片刻,回答:“不必,只是好生教导,一定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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