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说完最后一个「放火」之后,他一脚踹在门上,那原本就被撞散了的门应声而开。
在后边,就是曹娥的寝殿了。
门后的几名内侍、宫女尖叫着向着殿内逃去,段植恶狠狠跟上,他的军士们绝大多数都自己散去,还随在身边的,也只有十余名亲信,其中大半还是他自家的子侄。
「太后,臣来见你了!」他在门前叫了一声,「为何太后还不出来?」
里面自然无人回应。
段植大步进入,示意手下之人四处搜索,片刻功夫,就将寝殿里里外外翻了一个遍。
但是寝殿之中除了方才逃进来的宫女内侍之外,并没有曹娥。
段植的目光在这些被拽着头发拖到他面前的宫女内侍面上扫了扫,看到了那位一向跟在曹娥身边的老嬷嬷。
「太后人在何处?」段植一脚踏在那老嬷嬷头上,将她的脸踩得贴在砖面。
「在、在、在娘娘庙!」老嬷嬷没有任何犹豫,便将曹娥的藏身之处说了出来,「饶命,段将军饶命,饶我……」
段植知道这长信宫中的所谓娘娘庙是什么。
蚕神庙。
当初太后曹娥与赵和一起构陷嬴祝的地方,它位于长信宫的一隅,虽然在当年宫变之乱中是一处关键地点,但这些年来,这地方已经被人忽视了。
不曾想危急之时,曹娥想到躲藏的地方,仍然是这里。
「太后,别怕,我听已经听说了,赵和——赤县侯进了城,我们躲在这里,不会有人知道,我让小虎去找他了,他很快就会来救我们……」
珍珠有些语无伦次地安慰着曹娥,曹娥倒还是十分淡定,她瞄了一眼这个被自己惩处了的宫女,嘴角浮起一丝浅笑。
死……对她来说有什么可怕的呢,她丈夫死了,情郎死了,父亲、家人也都死了,她就是孤零零一个,活着就在折腾,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方才我赐毒予你,你害怕不害怕?」她问起不相干的事情。
「怕……啊,不怕,太后心善,我知道太后只是吓唬我……」
珍珠的话言不由衷,不过曹娥也没有细究,她抬起头,看了一眼神案之上供奉着的神像,呆呆出了一会儿神。
然后她便听到外头杂乱的脚步之声。
曹娥轻轻嘆了口气。
「珍珠,你从后门出去吧。」曹娥道。
珍珠也听到了脚步声,还有随着脚步声隐隐传来的金属撞击之声,她脸色变得惨白:「太后和我一起出去,我方才进来时的洞口,太后也可以钻出去……」
「你去吧,你出去之后,有的是可以去的地方,我出去之后,却还能往哪儿走?」曹娥摇了摇头。
「可以躲啊,只要躲过段将军……段植那狗贼,等赤县侯来了就好了!」
「没有想到,就连宫中的你,也对他寄予如此厚望呢。」曹娥笑了笑,然后用力推了推珍珠:「去吧去吧,你还有小虎在等你……」
珍珠有小虎在等她,而曹娥在外边,却没有任何人等。
况且,就算外边有人等她,曹娥也不觉得自己能躲得过去。她或许能躲过段植,可那又有什么意义?
珍珠始终没有意识到,赵和此次来咸阳,并不是为了救她的。
或许对于赵和来说,一个死于段植之手的她,更符合赵和的利益吧。
段植终于到了蚕神庙前。
这座小庙在长信宫的一隅,平常并没有什么人来,虽然内侍宫女将之收拾得很干净,但终究是偏僻之地。段植到了这里时,甚至感觉到一阵寒意。他望了望庙门,厉声道:「太后何在?」
庙的正门是紧紧关着的,他这一问,原本不以为会得到回应,却不曾想,门里竟然真传来了声音:「哀家在此。」
是曹娥的声音,没错!
段植手握剑柄,上前推了推门,门被从内闩住,他没有推动。
「太后,逆贼已经入城,此时太后不死,还待何时?」段植贴着门叫道。
曹娥轻轻的笑了起来。
「逆贼还未说要我死,段将军,你这金吾大将军倒来要我死了么?」她徐徐说道。
「臣不忍见太后落入逆贼之手,有辱先帝与大将军声名,请太后开门,受死!」段植又用力推了推门,但门仍然纹丝不动。
「哀家生死之事,倒是有劳段将军了。」曹娥幽幽说道。
段植心底又生出一股烦躁。
他觉得曹娥的反应太不对劲了。
「将军,她在拖延时间。」一名亲信在他身侧提醒。
段植顿时明白过来。
曹娥在拖延时间,她知道「逆贼」入城,甚至还知道这「逆贼」不是嬴吉,而是赵和!
毕竟若是此次入城的是嬴吉,曹娥必死无疑,但若入内的是赵和……曹娥对赵和还有用处!
想到这里,段植一咬牙:「撞门!」
砰砰的撞门声响了起来。
庙里的曹娥侧耳听了听这声音,然后解开自己的发髻。
因为一直是宫女替她打理,所以解发髻这个动作,都有许多年没有做了,这让她觉得有些生疏。曹娥让头发披散开来,将自己的脸完全遮住,然后从神案之上取下宫灯。
这是一个鹤嘴灯,长而尖的鹤嘴,象是一柄匕首,虽然没有那么锋利,但刺入一个人的咽喉还是没有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