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都不是罗嗦的性子,既然已经坦开心扉,接下来自然就是布局细节。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布下了陷阱的具体细。
半个时辰之后,赵和悄然离开了段家,在他走了之后,段实秀的夫人这才上前道:「夫郎,你真信得过这个外人?」
段实秀苦笑道:「如今大都护遇刺,别人都不可信,反而他这个外人,更值得信赖……况且你我活得够长了,但咱们的孩子,我总希望他们不会为寇虏奴役。」
段夫人闻得此语,将小些的孩子紧紧抱住了。
段实秀又嘆了口气,然后将衰衣翻了出来,换上之后匆匆出门,返回大都护府中。他虽然与赵和没有耽搁太多时间,但当他回到大都护府时,比起别人已经晚了一些。当即便有人问道:「段长史,你怎么来得晚了?」
问话的正是韩罡。
因为上次宴会不欢而散的缘故,此次宴会时,郭昭有意没有邀请韩罡,他是后来得到消息,这才匆匆赶来。听得他问,段实秀瞄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杂事繁冗,总得有所安排……倒是你,你人来了,石河关那里情形如何?」
韩罡负责的军务,正是石河关那一块。
「我已经遣人去石河关了,让他们小心盘查,万勿走了赵和!」韩罡杀气腾腾,两只眼睛几乎都成了红色:「这狗贼,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东西,这狗朝廷,我就知道没有打好主意,只可惜大都护不听我的……」
「你在这里骂能将赵和骂死?」听他越说越不象话,霍峻打断了他:「如今大都护不在了,我等正该冷静处置,如今赵和虽然嫌疑最大,但是不是真凶,尚无定论,你这些话,除了徒扰人心之外,还有什么用处?」
韩罡跳了起来:「霍峻,你少来教训我,我随大都护南征北战之时,你小子还只是一个小卒!当初若不是我,你尚不知要为犬戎人牧奴多少年……」
他暴跳如雷地揭起霍峻老底,霍峻气得面色血红,猛然甩手,转身便离去。
段实秀见此情形,上前扯住韩罡:「韩公,少说几句,少说几句!」
韩罡余怒未消:「这厮倚仗大都护器重,总觉得自己是副都护,不将我们这些老东西放在眼中,如今还想要教训我!」
段实秀嘆了口气,指了指后面停放着郭昭遗体的屋子:「大都护尸骨未寒,你就要在这里闹笑话给他在天之灵看么?你就不怕大都护爬起来一剑刺死你?」
韩罡愣了一愣,然后放声痛哭:「若是大都护能够再爬起来,我倒宁愿他一剑刺死我……呜呜呜呜……」
他哭得涕泪纵横,段实秀目光扫了扫跪在灵前的郭英,郭英仍然是一片恍惚之色,段实秀暗暗嘆了口气。
赵和推测应当是对的,郭少君……虽然胆大,却做不出这种事情来,那么,真正的凶手会是谁?
段实秀的目光又转到了韩罡面上。
第六六章、在此听着
无论赵和是生是死,至少在北州高层心中,他是刺杀郭昭的最大嫌疑人,因此当天色明亮起来之后,整个北州城顿时骚动起来,大街上到处都是巡街的武士,而随着这些武士们的行动,郭昭遇刺的消息不可避免传播开来。
对于北州之人来说,这宛如晴天霹雳。
虽然这几年郭昭年纪已老,而且隐隐有他身体不好的小道消息在民间传播,但在北州绝大多数百姓心中,郭昭就是擎天之柱,是如同山顶上那针叶林一般永不凋谢的存在。无论时局多么困难,只要郭昭还在,大伙就有信心。
这种信心在平时并不太明显,但当失去郭昭之后,满城缟素与哭声中,北州的人情立刻就激荡起来。
惶然、茫然,害怕、担忧,悲恸、痛苦,诸多负面情绪充塞于北州城中,让这座原本就缺了些活力的城市,瞬间变成了一座孤寂凄冷之城。
伊苏斯对此颇有些不适应。
身为流浪四方的粟特人,伊苏斯经历过许多大事,见识过许多变故,但此次在北州的感受,给她的冲击最大。
「晚了一日……」望着紧闭的城门,她苦笑着说道。
「什么晚了一日?」在她身旁,一个鹰鼻深目的胡人面无表情地道。
「晚离开了一日,我原本就准备提前离开的,但是因为你的缘故,还是晚了一日。」伊苏斯看了他一眼,面上的苦笑换成商人特有的奸笑:「昧彻贵人,如果因此有什么损失的话?」
「如果因此有什么损失,我们会全部赔偿,而且,会给你更多的好处。」
被称为昧彻贵人的胡人翻了她一眼,慷慨地做出了许诺。
伊苏斯对此还不满意:「如果只是财富上的损失,那倒好办了,现在一片动荡,我恐怕我们都出不了城了。」
昧彻淡淡地道:「出不了正好……我们回头吧。」
伊苏斯又望了他一眼:「回头?」
「你安排一下,我要去拜见那位大都护的继承人。」昧彻脸上终于浮起了笑容:「这是机会,最好的机会!」
伊苏斯摊开手:「这个时候,我恐怕无能为力。」
「你有办法的,伊苏斯,只要能够成功,以后你们商队在大宛境内的贸易都可以免除路税。」昧彻低声道。
这又是一个许诺,不过比刚才的许诺具体了些,伊苏斯笑了起来:「这是你个人的意思,还是大宛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