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替我们国王对你进行的犒赏。」昧彻说道。
伊苏斯听得此语,当即扬声道:「停下!」
商队的驼马都停了下来,伊苏斯做了一个手势,于是众人便调转了头,又向宿处回去。
他们的异样举动立刻吸引了巡街武士,很快就有人来将他们拦住,带队的小吏眼色发红,恶狠狠地瞪着伊苏斯:「你们大队人马在街上来来回回,究竟是何用意?」
伊苏斯陪着笑道:「贵人,我们原本准备今日离开,但因为大都护的缘故,北州城门封闭,我们出不得城,只能回头……」
那小吏眼中疑色不减,伊苏斯又道:「而且,我往来北州多次,一向都承蒙大都护关照,如今大都护不幸去世,我总得前去弔唁致礼。」
听到她这样说,那小吏神情才稍缓,不过仍然下令对商队朝廷搜检。北州对商队极是照顾,哪怕这种情形之下,巡街武士也没有动商队的财物,他们搜检的重点,还是人员。不仅核对伊苏斯携带的人员名单,那小吏还亲自拿着一张画像,一个接着一个与商队中人进行对应。
伊苏斯瞄了一眼那张画像,虽然画得不是十分准确,但依稀就是赵和模样。
「你认得他?」小吏见伊苏斯的神情,沉声问道。
伊苏斯连连点头:「我们商队在市场里贸易,他是一个大主顾,听说是大秦来的贵人……他犯事了?」
「休要多问,若是看到此人,立刻报官。」小吏喝了一声,将商队打发离开。
伊苏斯带着商队回到原本的宿处,立刻领着那个大宛使者昧彻前往大都护府。此时郭英已经稍稍缓过神来,听闻伊苏斯来弔唁,他心中一动,正要出来单独接见,却被段实秀拦住:「这粟特女商人来弔唁,大都护在时对她甚是重视,少君不可失礼,当在此见之。」
郭英无奈,只能让伊苏斯来灵堂。伊苏斯献上祭礼,在灵前痛哭流涕,伤心欲绝之态,简直如同死去的是她父亲一般。郭英上前劝了两句,但是段实秀始终跟在身边,让他们不好私下再说什么。郭英心中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倒是伊苏斯,瞬间就明白了情况,她哭着哭着,突然「呃」的一声,双眼一翻,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啊,来人,快来人!」
郭英惊得手足无措,旁边的段实秀忙呼道,有两个健妇上来将伊苏斯扶起,就在她起身的那一剎那,她睁开一只眼,隐蔽地对着郭英眨了眨。
郭英顿时会意,当即沉声道:「将她扶到隔壁厢房之中,让他们商队派人照顾……待她醒来之后再作道理。」
他这样安排并无什么错处,因此段实秀也没有反对。过了一会儿之后,郭英向段实秀道:「那位粟特女子,不过是商队主人,只因受伯父照顾,竟然哀伤如此,我不能不去探望……段长史,这边就有劳你替我照看一下了。」
段实秀点了点头,郭英走了之后,他嘴角轻轻向下一抿。
郭英到了隔壁厢房,伊苏斯仍然躺在榻上,在旁边抱膝而坐的,正是昧彻。
「昧彻贵人。」郭英抬头望着这位大宛的秘使,沉声说道:「你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前些日子,少都护拒绝了我的建议,但如今呢?」昧彻也知道时间紧迫,当即开门见山:「大都护既然不在了,谁还能阻止少都护?」
郭英嘴紧紧抿起。
昧彻又道:「少都护,你只要控制住北州,我们大王立刻会派五万大军前来帮助你,事情成败,就在你的一句话!」
郭英低着头,仍然没有说话。
他心中充满犹豫。
他对大秦的印象并不深刻,身为生长在北州的一代,他更熟悉的是北州附近的胡人。犬戎是死敌,自然不必说了,大宛、康居,还有葱岭以西的那些三五个城便自称一国的小国,郭英与他们打交道的次数比与大秦打交道的次数要多得多。因此,在北州面临窘迫之境时,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与葱岭以西最强大的国家大宛相联合,而不是远在数千里外的大秦。
但是伯父却不贊成他的想法,若是伯父在,他自然可以据理力争,甚至可以做一些小动作,但如今伯父去世了,反让他犹豫起来。
「少都护,你在担心什么,你在犹豫什么?这样的大事情,如果不能立刻决断,反覆犹豫只能自取灭亡!」昧彻等了一会儿,看郭英仍然低头深思,有些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你要坐失良机么?」
「我伯父……还是想归秦。」郭英抬眼看着他:「我若答应你,就违背了他的遗愿……」
「所以你伯父死了!」昧彻声音抬高了一点,然后迅速又压低:「这不正好么,他反对你的建议,他死了……」
刷!
郭英猛然拔出腰间的剑,指在了昧彻咽喉之上,将昧彻的话堵了回去。
昧彻虽然没有继续出声,但眼神里也没有多少畏惧,只是死死盯着郭英。
「你觉得,是我杀死了我伯父?」郭英一字一句地道。
昧彻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郭英脸色越发苍白:「你是不心里这样想,因为伯父拒绝了我的建议,所以我……我就弒死了他?」
昧彻低声道:「我怎么想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想。少都护,你与我们大宛往来的事情,不少人知道,你伯父欲归秦的事情,也不少人知道,你屡屡建议而被你伯父否决的事情,仍然有不少人知道……你若不能够执掌权柄,不能够控制局面,那些有野心的人,必然会利用这件事情。无论大都护是死于谁人之手,最后罪名必然会被扣在你的头上,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危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