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娘贼,这些过路的怎么又跑回来,看来要管闲事?」他喃喃地说道,满脸不高兴:「昨夜他们已经惹来了大队的响马,今倒不早些滚蛋,跑来做甚?」
「刘公,当如何是好?」旁边的巡檄问道。
「乃翁哪里知道,乃翁若是知道,还用得着坐在这当这个狗屁县尉,早就去咸阳城当御史大夫去了,听闻咸阳城里缺了个御史大夫!」
无论这位刘县尉喜不喜欢,小半个时辰之后,赵和已经坐在他的位置之上,萧由在翻看他刚刚做的案件记录,而程慈则跑来跑去,时不时去检视尸体,或者又去问附近之人。
「刘县尉做得挺内行啊。」萧由翻完记录之后贊了一句:「积年老吏出身吧?」
「下官自亭长至县尉,一共用了二十年。」刘县尉有一副美髯,原本对着赵和陪笑的,现在转向萧由:「萧国相莫要贊下官了,下官受那个……嗯,受庞若惊。」
「受那个……庞若惊……」萧由瞥了他一下,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甚读书吧?」
「嘿嘿,下官是大老粗一个,读了点书,那些字都认得了下官,下官认识得却没有几个。别人都笑下官不学无木,下官觉得无木好,人若读书读多了木头木脑,有什么好的?」
「哈哈哈哈……」众人听他将受宠若惊说成受庞若惊已经嘆为观止了,现在又将不学无术说成不学无木,更是让人忍不住大笑。
董伯予直摇头,帝国的堂堂县尉,竟然是这等粗人,而且还是在齐郡之中,这可是稷下学宫所在之地,实在是让人心中生愧。
萧由也笑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到刘县尉身边:「唔,我说老刘啊,你就别拐弯抹角骂我们是书读多了的木头了。」
还在笑的众人顿时笑容僵住,董伯予更是愕然。
「我也是积年老吏出身,在法曹掾、法曹的位置上先后坐了九年,后来得罪了大将军,莫名其妙成了这个临淄王相,你糊弄上官的那套,我熟,比如说你现在脸上还笑嘻嘻的,可方才看到我们回来,一定骂娘了吧?」
刘县尉睁圆了眼睛,那神情足以与靡宝相提并论,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天地良心,国相老爷,我见得你们回来,就是欢喜都来不及!我当时就想啊,这义仓火灾之事,关系极大,我这小小县尉,根本扛不住,有国相老爷,有这位、还有这位,呃,这许多位从咸阳来的大老爷,我可算是有主心骨了!」
他说起谎来面不改色,连眼睛都未眨一下,但是方才笑着的诸人现在对他已经怒目相视,谁都能听出他言不由衷。
「呵呵……」萧由笑着看了看他,然后退到赵和身边,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刘县尉被盯得毛骨悚然,陪着笑拱手道:「下官是哪里不对么,国相老爷这般看着下官?」
「没事,你做得很对,我和你已经说完了,现在该这位小老爷来收拾你了。」萧由向他眨了下眼。
刘县尉还没明白过来,突然间,被人一拳捶在了腹部,整个人顿时弯成了只虾米。
不等他缓过气来,樊令当腹又是一拳:「还没打过县尉呢,今日乃翁算是开荦了。」
原本散在旁边的定陶县差役立刻拥了上来,但不等他们动手,李果阴沉的喝声响起:「谁动,谁死!」
铮铮的弩机上扣的声音响起,明晃晃的兵刃瞬间指向了定陶县的差役们。
「别,都别!」刘县尉忍痛振臂,将属下安抚住,他直起身后,再看向众人时,脸上那种小心翼翼的陪笑再也没有了。
「当真不愧是我们大秦的精锐啊,只不过我不晓得,如此精锐,此时不去燕赵之地与犬戎人大战,为何却要跑齐郡这来欺负我们?」他轻蔑地说道。
「那自然是因为你们该打了。」赵和冷冷盯着他:「身为定陶县尉,大群响马聚于县内,你竟然一无所知,未曾上报,这是罪一;定陶义仓,齐郡十大义仓之一,干系重大,你竟然未能阻止贼人纵火焚之,此是罪二;火场已经发生事故,你未曾吸取教训,致使在现场再生命案,此是罪三;上官相询,你不尽心配合,反而敷衍搪塞,乃至玩弄小聪明冷嘲热讽,这是罪四。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你知道你最大的罪过是什么吗?」
刘县尉被他接连四项罪已经弄得一脸晦色,等听到他问最大的罪过是什么时,更是沉着脸:「这前面任何一项罪名,都可以让刘某丢了这小官去大牢里住了,不知咸阳城里来的小侯爷你,还能给刘某扣上什么罪名?」
赵和深深望他,然后笑了。
第十五章、下官在此
「你最大的罪过,就是有眼无珠,不知道你面对的是谁。」赵和微扬了一下下巴:「我杀了一个大宗正,逼死了一个御史大夫,将一个皇帝掀下了台,在这个过程之中,我还砍了足足数十颗脑袋,我亲手砍的。所以我不是咸阳来的小侯爷,我是血雨,是腥风,是那些心中有鬼者永远摆不脱的噩梦!」
一直都带着轻蔑的刘县尉听到这话,神情终于变了。
定陶是交道要冲,咸阳城发生的事情,消息早就传了过来,其中一些细节,也已为人所知。
刘县尉原本以为,被废黜的前天子现临淄王的护军,都是一些失意之人,看上去风光,实际上是政治斗争中的失败者,所以才会被赶出咸阳城。却不曾想,这位才不过十五六岁的小侯爷,竟然就是咸阳此前连续巨变的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