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才没那么闲,是乃翁我自己想的,乃翁最厌的就是马越这样的人,不过他兄弟马定倒是个实诚人,虽然乃翁也不喜欢,但也不敢得罪那厮。」
他乱七八糟说的话语,算是激起了李弼的兴趣,不过此时,显然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李弼一抬下巴:「那边施同要走了,你没看到?」
樊令看都不看一眼:「走就走呗,都护说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只要他不是想着要火併咱们,大伙儿好聚好散,没来由为此伤了和气。」
李弼不禁又是默然。
哪怕李弼明白,这是赵和为安抚人心而不已的选择,他还是有些钦佩。
施同毕竟是北州任命的副尉,赵和若是强行要阻拦他,不动武是不行的,但是动起武来,就是让北州人自相残杀,哪怕他对这些北州秦人有救命之恩,真闹起来这恩情也就耗得差不多了。
相反,放任施同离开,分裂的责任不在赵和身上,留下来的众人多少会有些歉疚,有助于赵和进一步控制住这些北州秦人。
但能够忍住这一口气,在赵和这个年纪来说,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了。
李弼看着那边人已经整理好行装,沉声又道:「赵都护就不怕他们动手?」
樊令嘿嘿一笑:「自然怕,所以我才一直醒着啊,你不妨猜猜,多少人都醒着,只为了防备这个?」
李弼心中又是一凛:「赵都护在诱其火併?」
赵和绝对不能发起火併,否则人心就会散了,但若是火併是由施同发起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樊令噗的一声冷笑:「赵都护说了,若那边是你,倒真有可能火併,因为你这人野心勃勃,不甘居于人下。但那边是施同,则必然不会火併,因为那厮在官场上混得油滑了,既下不了这个决心,也没有如此胆气。」
见李弼还有些不解,樊令便又道:「我也不明白,赵都护说了一句,施同被俘,那是苟且偷生,李弼被俘,那是以待时机。」
此话一出,李弼双眉一挑,险些叫了出来。
第四一章、敢为死士
北疆与南疆相比,每年降水要稍多一些,南疆有些地方往往终年都没有几滴雨水,北疆这边,每年降水可以达到三至五次,甚至更多。
但此时刚刚入春,北疆的降水仍然是以下雪为主。
茫茫的雪原,不仅仅让人步履艰难,也对人的眼睛会造成极大压力。
李弼呼噗呼噗喘着气,艰难地跋涉于雪地之中。
在他身边,方信比起他还要狼狈。
「呵呵,樊令那厮就是这般跟你说的?」虽然是狼狈,不过方信总算勉强跟上了李弼的步伐,还有余力开个玩笑。
李弼点了点头:「他便是如此说的……」
方信有些好奇:「你又如何回应?」
李弼看了他一眼,然后扬了扬下巴:「我现在做的,不就是回应么?」
方信摇了摇头:「我是问你当时是如何回应的?」
李弼略一沉默:「我当时说,不意这世上竟然还有人懂我李鬼眼,既是如此,敢为先登死士!」
方信瞅了瞅四周,压低声音道:「真心还是敷衍?」
李弼怒道:「在你方信眼中,我李鬼眼就是这等言不由衷之辈么?」
不过怒完之后,他又有些赧然:「不过当时确实一半真心一半敷衍,我心意既然被看破,不敷衍岂不是自寻死路?我还得留下有用之身,建功立业扬名青史,怎么能随便就被杀了?」
方信呵呵笑了起来。
李弼又回头望了望身后跟着的百余人,然后低声道:「而且,赵都护既然是真正懂我,那必然能够好生用我,我等武人,这一世最幸运之事,只怕就是能遇到一个懂你且能用你的上司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伤感,方信默然了一会儿,然后也点了点头:「是,若能如此,就不至于死也死得无意义。」
他这句话同样是有感而发。
此时距离施同带人逃离已经过去了七日——在前两日,他们与赵和分开之时,便遇到了一个跟随施同离开的秦人。只不过彼时此人已经奄奄一息。
从此人口中,他们得知施同分别之后的情形,他们一意想要绕道前往石河关,可是犬戎人早有预料,派出许多人沿途拦截,哪怕施同极为谨慎小心,但终究还是落入犬戎人的包围之中。犬戎人对于石炮被毁之事极为痛恨,因此包括施同在内,绝大多数离开走都已经被杀死。他们的死,就象方信方才所说,死得无意义。
这件事情,也是促使李弼真心效力的原因之一。
「此话就不必说了,马上到了山顶,接下来,我们就要稍作休整。」李弼抛开回忆沉声道。
他们踏上一大块冰原,举目向下望去,只见一片山谷就在脚下。山谷之中,浓烟滚滚,至少有十余处着火之地。
从他们驻足之处,至山谷之下,是一段长达千丈的悬崖,虽然不是垂直上下的绝壁,但在这天寒地冻的时间里,想要下去绝非易事。
「这些烟尘之处,应当就是犬戎人的铸炉,我们得到的消息果然不假,犬戎人在这座山谷之中开矿冶铁,伐木造车!」方信趴在地上,只露出个头,向着山谷之中望去。
因为隔着太远,他们看到的人影比起蚂蚁还要小,但犬戎人的营地还是展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