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想明白这一点时已经钻出了密道,来到了大街之上。
他可以听到坊墙里面丰裕坊传来了呼喝惨叫之声,那是玄甲军正在进攻赵吉家的院子。
「该去哪儿,出城去寻大将军么?」樊令问道。
「不,不出城,去找大将军就晚了。」赵和抹了一下眼睛,他狠狠地盯了一眼身后的丰裕坊,然后厉声道:「去丞相府!」
从丰裕坊到务本坊,要跨过半个咸阳城。
他们只凭双脚,想要跑过去并不容易。
而且此时街上,到处都是军士,总会有人盘查。
好不容易穿过御街,突然间身后传来了吶喊之声,有人在疾呼「抓住他们」。
还有马蹄声响起,证明追兵是骑马而来。
「我挡他们一挡!」樊令叫道,转身回头:「阿和,替我养我老娘!」
赵和愣了一下,刚刚止住的泪水,不知为何又涌了出来。
但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若是他就此停步,那所有人的牺牲都没有了意义。
若说此前,他还不觉得咸阳城百姓的性命和大秦帝国的命运与自己有多密切的关系,那么现在,他对这咸阳城,对这大秦帝国,已经有巨大的归属感。
只不过他才跑了几步,脚步便停了下来。
在他面前,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他说得果然不错,在这里可以等到你。」
随着这声音,一队士兵沖了出来,这队士兵身上皆沾染了血迹,但还是从他们的盔甲可以看出其身份。
虎贲军!
而那个熟悉声音的主人也从这队士兵当中闪了出来,正是黄怒。
黄怒的眼睛在火把之下闪闪发光,他看着赵和,舔了舔唇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还记得那天么,你和我打了一场的那天?」他大步走了过来:「你这竖子,一向瞧不起我们虎贲军,一向与我们作对,一向羞辱我们,没有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吧?」
赵和抿着嘴,紧紧握住了长剑。
他发出一声怒吼,然后快步冲刺,举起了长剑。
务本坊丞相府。
大秦丞相上官鸿笃信道家,是道家养生学说的大力倡导者,向来都喜欢说「早睡早起有益身心」。
今夜他却未能早睡。
不知为何,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一直缠绕着他,哪怕是最年轻最貌美的小妾百般温柔,他也只是睁着眼,无法安眠。
外头隐约有声音响起,上官鸿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便唤来僕人:「我听到远处好象有声音,你们可曾听到了?」
僕人竖起耳朵也听了听,然后摇头道:「相公,未曾听到什么声音……」
他话声未落,猛然外头光芒破空,将咸阳城照得有如白昼,然后隆隆的雷声响起,震耳欲聋。
小妾吓得哇哇大叫,躲入上官鸿怀中,上官鸿喃喃嘟囔了一声什么的,但雷声太大,小妾又太怕,根本没有听清楚。
等雷声平歇之后,小妾才犹有余悸地道:「怎么这个时节也会响雷……相公,你方才说什么?」
「按我们道家和阴阳家的说法,这冬末初春时节响雷,乃是阴阳失衡所致,而天地之间阴阳失衡,肯定是有什么不对的东西阻塞了阴阳二气的运转,而理顺阴阳正是丞相的责任,所以这个时节打雷,是我的罪过啊。」上官鸿一边说,一边自己扯过衣裳,开始穿上。
小妾忙服侍他穿衣:「奴觉得不对,这与相公有何关系,天自爱打雷下雹子,那是天的事情!」
「若是以儒家天人感应之说,也就是咱们现在这位天子的老师,那位董伯予的说法,就是冥冥之中,有圣贤遭厄,遇有奇冤,故此大冬天的时候打雷,这是上苍对所有人的警醒。」上官鸿将衣带系好:「我倒想看看这位遭厄圣贤是谁,难道是我自己么,但我勉强可以算是道家的贤哲,可不是儒家的圣贤。」
「呸呸,相公你胡说什么,你福大命大,哪里会遭厄!」小妾嗔怒地推了他一把。
「呵呵,但愿如此吧,借你吉言,不过我也觉得,你这张小嘴,可比上天要强。」上官鸿调笑了她一句,然后将她轻轻推开。
那小妾还想撒娇,可是不知为何,在上官鸿身上感觉到一种陌生的力量。
她缓缓退开,看着上官鸿出了卧室。
「令人点起灯笼,把丞相府大门打开,看看街上是否有军士夜巡,传我之令,令他们在丞相府候着待命。」上官鸿说完之后,又回到卧室之中,看了看周围,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咦,我的剑呢?」
然后他又自己笑了:「三十年未曾摸过剑,大约所有人都忘了,老夫在成为道家贤哲之前,可也曾提三尺剑破十万军!」
第七七章、收拾局面
丞相府灯火通明,而在丞相府前,越来越多挥士聚拢过来。
有巡夜的南军,有值夜的武侯,也有咸阳令署的差役。
当身着戎装的丞相上官鸿走出丞相府时,门前已聚拢了足有两三百军卒。
他们都迷惑地看着上官鸿,这位鹤发童颜的当朝丞相,用力拔着自己的剑,只不过这剑真的太久没有用了,好一会儿,才从鞘中拔出来。
「今天巡街的人还真不少啊,务本坊这有老夫在,所以你们的上官多派了人手吧?」上官鸿拔出剑之后,漫不经心地用剑身去挠自己的脖子,看得身后的随侍都两眼发直,生怕他不小心,就割破了自己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