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清楚阿和,他必然会留咸阳四恶替他守护西域,有此四人在,哪怕犬戎骊轩联手来攻,几年之内守住北州与大宛这两个支撑点还是没有问题的。然后阿和会亲身而来,昼夜兼程……」
「敦煌呢,敦煌马跃臣曾经见过,其人野心勃勃,必然不会放赵和东返。」谢楠道。
「朕没见过马跃,但曾听曹猛评价过其人。其人生性反覆,冲锋陷阵是当世猛将,但目光短浅,战时能令士卒死战,平时却不能令士卒忠心。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阿和的对手,况且……你晓得么,阿和最让我忌惮之处在哪里?」
他说到这,目光投向远远的西方,谢楠默然不语,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不对,阿和身上让我忌惮之处太多了,但有两点是我最为佩服的。一是阿和能得人心,咸阳四恶就不必说了,王夫子是朕老师,当初原本可以不死的,但是……因为自觉对不起阿和,他在那一夜还是选择了死。二则是阿和看是莽撞,但实际上凡事皆留后手,他在马跃身边,怎么会不留后手?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马跃必然为自己的部下所卖,他若能知机,今后为阿和作鹰犬之用,尚可以活命,否则……」
谢楠又是一阵默然。
「入了敦煌之后,便是要直面北军了,听闻董辅那逆贼在击破马跃后便返回咸阳争权夺利……呵呵,那么从武威至咸阳,还有谁可以阻拦阿和呢?」嬴吉又道。
「陛下终究是正朔,陛下待赵和又一向恩厚,赵和便是抢先入关,也不过是……」
「不必说了,你不懂。」嬴吉摆了摆手,自嘲地笑了笑。
谢楠终究是外人,他不知道这其中的玄机,但嬴吉自己却是很清楚,自己对赵和的「厚恩」究竟是怎么回事。
有一点是因为自小时就在一起交往而生出的旧谊,有一点是同父异母兄弟之间的亲情,还有一点是假冒其身份窃取帝位之后的惭愧。但这全部加起来,能抵得住这些年他对赵和的忌惮、猜疑么?
当初将其人打发到齐郡稷下学宫去,难道不希望他在学宫之中被怼得名声大坏?将他因在咸阳两年,难道不希望他沉迷于声色犬马?让他去西域,究竟是想着将他放出樊笼还是只因为想让自己同母异父的姐姐清河过得更舒服一些?
说破天,他给予赵和的支持,都不过是赵和自己打开局面之后事后的追认。若赵和没有那个身份,这一切确实是厚恩,但赵和有了那个身份,这所谓的厚恩又算得了什么呢?
嬴吉一时之间有些黯然。
谢楠此时脸色大变,呆立于一旁。
他突然间意识到,嬴吉忌惮赵和的事情上,还有某些他所不知的内情在里面。
他是极聪明的,因此心底甚至隐约有所猜想。
「若是阿和入关,事情就麻烦了,他比起司马亮与董辅等逆贼都要难对付……所以,谢卿,我们不能等!」
谢楠微微点头,明白了嬴吉的意思。
「朕就在这函谷关,军事上藉助刘卿,政事上藉助谢卿,身后之事,交与李非那老儿吧。」嬴吉说到这,突然扬起眉,又显得激昂起来,「朕倒不相信了,有你们这样的肱股臂助,朕就收拾不了司马亮那个老匹夫!你说的也没错,北军之乱尽早是要发生的,早发生比晚发生要好,朕正好及早动手,解决了他们,然后腾出手来收拾……四方!」
谢楠没有再劝谏什么。
在确定了嬴吉对赵和的忌惮之心后,谢楠也将对赵和的重视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君臣二人达成了共识,刘遇则只管军务,自然不会有什么二意,事实上因为嬴吉的到来,更加强了刘遇在军中的权威。
函谷关这边的军事机器随着君臣们的决断立刻运转起来,在函谷关处稍作休整之后,刘遇便引兵西进,穿过函关山道,进逼潼关。此时潼关之中已经得到了来自咸阳的增援,但当嬴吉的大旗华盖一至,潼关之中竟然发生内乱,不过片刻功夫,原本前来支援潼关的北军营正就打开关门,将大军迎入。
刘遇心中还怀有犹豫,嬴吉却是大喜,他甚至也想立刻进入潼关,还是谢楠将他劝住。到得这日傍晚,那两名献关的营正便亲身到了嬴吉面前。
「是唐卿与白卿么?」嬴吉颇为好奇地打量了两人一番,然后问道。
「罪臣唐韬、白纪见过陛下,陛下万胜!」二人拜倒在地,叩首行礼。
嬴吉示意伴当上前将二人扶起,口中笑道:「何罪之有,此前你们捲入叛乱,那是受董辅段植之辈欺瞒,如今不仅拨乱反正,还献上潼关,这不仅无罪,反而有功,有大功!仅这献关一事,少不得一个关内侯了!」
二将都是大喜。
「朕与你们坦诚,你们也与朕坦诚……听刘遇说你们是因为幡然悔悟这才弃暗投明的,但朕觉得,总还有些别的原因吧?」
嬴吉紧接着的话,就让唐韬与白纪又紧张起来。二人对望了一眼,然后道:「不敢欺君,我二人幡然悔悟是有的,但我二人在北军之中受排挤也是有的,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见二人吞吞吐吐,嬴吉有些不耐烦地道。
「还有就是,此前得到消息,北州大都护赵和已经返回,所到之处,无人可挡,大军已至武威。恭喜陛下,叛贼已难长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