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觉得自己带来的是一个大好消息,却不想嬴吉听到这个消息,不但没有高兴,反而陷入沉默。
许久未听嬴吉出声,二人悄悄抬眼,看了嬴吉一眼,只见嬴吉面带寒霜,怒意几乎不可遏制。
「陛下!」谢楠在旁提醒道。
嬴吉回过神来,面神总算稍缓:「二位辛苦,军中一切从简,封赏之事,待朕与谢长史商议之后便即赐下,二位先去休息吧。」
这二人一脸莫名其妙地出了嬴吉的行营,到了外边之后,相互对望了一眼,隐隐都有忧色,然后联袂离开。
在行营之中,嬴吉的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朕果然料中了,有时候,朕真希望,朕会看错……」
「陛下何必多虑,这本是陛下意料之中的事情。」谢楠道。
「是,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没有想到,朕与阿和,终究会有今日……谢卿,你知道么,朕还想着回到咸阳之后,在长乐宫中修一高楼,名为花萼相辉楼,闲暇之时,便可引阿和来此宴饮叙事……」
谢楠悚然一惊:「陛下,慎言!」
嬴吉话被打断,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谢楠话才说出,心里就后悔起来。
花萼本同枝,嬴吉欲以花萼相辉楼以待赵和,实际上是暗示了赵和的身份。虽然此事自上回函谷关谈话中谢楠就隐有猜测,可此时在嬴吉口中得到证实,还是让他惊惶之下出声阻止。但所谓看破不说破,他不说还可以装傻,此时既然说了,就避无可避了。
「此事知之者……有几?」谢楠问道。
他说此话时,已经目露凶芒,再无平日里的风范气度了。
嬴吉略一沉默,然后哑然笑道:「罢了罢了,卿不必细究此事,知道此事能杀的都已经死了,还活着的就是不可杀、杀不得的。」
不可杀、杀不得,言语之中又透露出一些嬴吉暗藏的心机,只不过这一次谢楠再没有说什么了。
「既然赵和已经东来,朕不能落在其后,若无关中之地,朕便是据有潼关函谷,又能有何用,毕竟大秦的根基,始终是关中!」嬴吉说到这里,勉强笑了笑,「刘卿那里,朕只怕还要催一催了。」
谢楠此时心中有些乱,不过总算智慧并未因此丢尽,他出言道:「陛下放心,唐、白二将来投,证明逆贼处已经人心惶惶,此时潼关既得,关中门户大开,陛下回到咸阳之时,指日可待。军中之事,刘遇比起臣更懂,大军如何进退,还请陛下悉以委之。」
嬴吉知道他说的是正理,但心中终归是有些焦急。不过他也未完全失去理智,因此强忍住心情,没有去干涉军务。但他不催刘遇,刘遇却来禀报导:「陛下,逆贼相互牵制,故此大军不在长安之中,此乃千载难逢的机会,唐、白二人献出潼关,逆贼如今还不知晓,若臣亲引一军突击长安,则大事定矣!」
此言正合嬴吉心意,因此嬴吉自然不会阻拦:「军务刘卿自可决断,朕……若是需要,朕可随军亲征!」
第七七章、王八坨子
此年十月二十九日。
自咸阳至潼关,三百里路程,若是骑兵急行军,不过二日便可至。
而此前因为四位校尉彼此之间牵制,所以他们每人都只留有两个营拱卫咸阳,主力部队尽在于外。
咸阳虽然是雄城,可谁都知道,在平原之处守这样一座城市是极为艰难的事情。
刘遇精于兵法,故此才觉得,现在是一次速胜的良机。叛军与嬴吉不同,他们控制的只不过是咸阳这座都城,并没有天子这个大义的名分,若是失了咸阳,别的不说,象唐、白一般转而投靠嬴吉的营正就会接二连三地出来。
他对情势的分析,也得到嬴吉与谢楠的认可,故此,在简短地讨论之后,他们便下定决心,立刻兵发咸阳,乘着叛军主力未曾集结的机会,先将咸阳城取回。
只不过,出于谨慎,嬴吉御驾亲征的打算还是被拒绝了。
另外,唐、白二人也被任命为先锋,带领本部率先出发,前去与他们旧日同僚交战。这样做一是刘遇、谢楠还不完全相信唐白二人,不敢将之放在潼关或者函谷关这样的要害之地,二来也是藉助他们来对叛军施加影响,争取更多的叛军投靠。
潼关之中,只留下羽林郎一个营拱卫嬴吉。
大军开拔之后,嬴吉百无聊赖,心中又紧张前线战事,便欲行乐排解。他在潼关左近射猎——他所带的护卫不多,却也有三百余人,因此所到之处,烟尘滚滚,人喊马嘶,将那些飞禽走兽驱赶出来,而后嬴吉便纵马追上,弯弓射猎。
连续射着兔、獐数只之后,嬴吉甚是不满意,在追一只獐转入山道之后,他暂时休息,对着左右道:「朕听闻古代有位的君王,一日之间便射杀三百八十三只兔子,朕为何就做不到?」
「陛下想要做到这个,其实倒也不难。」此时有人接口道。
声音不是从嬴吉这边传来的,而是来自山道对面。
嬴吉一愣,护卫们将他团团护住,嬴吉这才抬眼向那边望去。
只见山道斜对面一块巨石自山体突了出来,宛若屋檐一般,一个道人盘膝坐在那巨石之上,正含笑相望。
嬴吉见此道人,隐约有些眼熟:「道士何许人也,为何在此处?」
「贫道孙尹,曾在咸阳白云观修行,后来觉得市井噪杂,难以静心,便来此结庐。」那道人欠身行了一礼,「贫道在此餐风饮霞,或许所处位置太过隐秘,陛下此前竟然未有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