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只等着那支可恶的秦人部队自投罗网了。
就在银签单于等待好消息的时候,西行的赵和再次下达命令。
这一次他折向东,向度突袭工匠谷。
工匠谷此时已经没有了什么价值,因此留守的犬戎人并不多,他们只是做些清理谷中废墟和重建的准备工作,结果被赵和一个突击,尽数杀灭,好不容易轻易出来的废墟和重新整备的物资,再度化成一片火海。
放了把火之后,赵和继续向东,俨然是放弃返回石河关的打算,准备突入犬戎腹心,在银签单于帐下诸部之中大闹一场了。
银签单于接到这个消息,气得亲自挥刀砍了两头羊,这才稍稍解了怒意。他明白自己的陷阱已经被看穿,只能将石河关前的犬戎人再度调走,然后继续围追堵截赵和。
只不过做出东进姿态的赵和,又折转向北,再度消失在金微山中。
这一次银签单于决意彻底解决掉这伙狡猾的秦人,因此那三千王帐军穷追不捨,双方深入金微山中足有百里,最危险之时,王帐军就在山脚,而秦人则在山腰,双方目视可见。但是秦人翻山越岭的本领实在太强,加上又藉助险要地势,时不时对犬戎进行反击,这让犬戎损失极重,又追击了十余日,结果折损了近五百人。
秦人自己的损失也大,从最初的五百余人,减员到不足三百人,最重要的是,秦人的食物不足了。
翻山之时,战马颇有不便,因此所有的战马都被放弃了,每个人只能自己背负食物,又面临犬戎的穷追不捨,大伙携带的食物有限,到得进山第十四日时,随身携带的干粮已经食尽。
犬戎人发现了这一点,顿时大为欢喜。
可就在当夜,他们再度失去了秦人的踪迹。
事后侦察之时,他们才发觉,秦人以绳缒下悬崖,跳出了他们的包围圈,然后在早就备好的补给地点重新补充了食物,这才翻山越岭,消失在重山之中。
这一次,犬戎人再也没有追上秦人。
摆脱了犬戎的追击之后,赵和带着剩余的两百余秦人又花了足足半个月时间,这才绕开犬戎人所有的封锁线。
此时已经到了五月。
五月的北州,早已野花怒放,各处草场之上一片生机盎然。
冬日里积蓄的雪水,此时融化下山,顺着河道,被引入金微池之中。这座由北州人花费五年时间才建起的人工湖,是北州的腹心之所在,所有农田牧场,在非雨季之时,都仰赖于金微池水的灌溉。
这座人工湖泊旁,如今也是花草繁茂。
换作往年此时,湖边总少不得少男少女,游冶玩乐——对于面对着犬戎强大压力的北州来说,这金微池畔的聚会,是为数不多的欢愉之一。
但今看却不同。
连番大战,所有的外围石堡尽皆丢失,给北州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损失。可谓家家带孝、户户哭声。那些原本年少好游的年轻人们,在这短短大半年时间里经历过太多的失利与死亡,甚至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自己就已经阵亡于连番的战事之中,因此没有谁还想要出来游玩。
便是湖畔农田之中,那些耕作之人,也有绝大多数都是女子——她们的父兄丈夫或者已经战死,或者正在枕戈待旦,随时准备应付犬戎人新的攻势,而后方的耕作放牧,只能仰仗于这些女子了。
郭英阴郁的目光从田园上扫过,喃喃骂了一声。
「四哥,你说什么?」在他身边的一个伴当问道。
「不能再这样了。」郭英道。
称他四哥的伴当有些莫名其妙:「不能怎么样?」
「与犬戎人再这样纠缠下去……不能这样。」郭英看了看周围,都是自己信得过的伴当,于是低声说道。
众位伴当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人悠悠地道:「郭四哥这话从何说起,可不是我们想要与犬戎人纠缠,是犬戎人不放过我们啊。」
「而且我们与犬戎人是死仇,无论如何,这仇都是放不下的。」又有人道。
郭英有些不耐烦,他用马鞭狠狠抽打着身前的一棵树,直接抽断了那棵树的枝条,这才沉声道:「去年我们出来时,一共是二十一个人。」
众伴当相互看了看,都安静了下来。
「今年再来时,只剩我们十个人,骆大郎、范小五,刘二刘三,还有唐鹘宋鹞……他们都没了,这才一年不到,一半人没了。」郭英喃喃说道。
周围伴当的面色都阴沉下来,有一位伴当狠狠吐了口口水:「郭四哥,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们以为我想说什么?」郭英看了众人一眼,然后恍然:「你们是不是以为我想要与犬戎人讲和,去投靠犬戎人?」
见众人默不作声,郭英嘆了口气:「也不怪你们如此想我,这几年,确实有些人这般想……但我不会,别人投靠犬戎可以,我不行,我伯父会杀了我。」
说到这,他昂起头来:「而且我也不想降犬戎,我家十九口人死于犬戎之手,我如何能降犬戎呢?」
「四郎,你既然明白这个,方才那话又是什么意思?」
一个唇红齿白的伴当说道,只不过她一开口,就表露出真身,竟然是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
在北州,男少女多,女子抛头露面乃是常事,穿男装更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