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没有听清楚吗,充作鹰犬!」马定沉声道。
马跃听到这四个字,先是微怒,但旋即觉得身上一松。
莫看此前他强自镇定,但只要是人,哪里有不畏死者,赵和不杀他,虽然「充作鹰犬」四字难听了点,但是至少他能活。
马跃几乎没有犹豫,忙从案几之后转了出来,身形还踉跄了一下,然后拜倒在马定身前。
「跃受命矣,原为大都护鹰犬,自此绝无二念!」他高声说道。
马定看了看这个一向比自己出色的堂兄,微微摇头。
但愿他能真如其言吧,至少大都护为人说话算数,只要他真正甘为鹰犬,以后的荣华富贵还是少不了的。
「兄长,快收拾一番,大都护随后就会到。」马定将马跃扶起,然后又道:「三日之内,大军须得跟上大都护!」
「是……等一下,跟上大都护?」马跃听到这里,霍然一惊:「大都护此时人在何处?」
马定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已去武威矣。」
第六九章、谁堪为主
九月二十一日,武威。
「校尉怎么说?」
两个年轻的军官肩并肩站在军营之外,其余士卒离他们比较远,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因此他们才敢于谈论一些有关自己上司的问题。
他们口中的校尉,是如今北军四校尉之一的董辅。北军四校尉发动兵变,将朝廷赶出咸阳之后,立刻就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困境,因此四校尉无人占据咸阳,而是聚兵于咸阳之外——反正如今的咸阳城并不设防,若是他们想要重新攻占,不过是一鼓的事情。
如今在咸阳城之内的,正是曾经短暂返回洛阳的司马亮。
司马亮以「太师」的身份,行丞相事,勉力维持咸阳城中的秩序。
他与北军四校尉形成了默契,共同赶走了天子嬴吉与太尉李非等人,但是双方之间的联盟根基相当脆弱,毕竟北军所效忠的大将军曹猛与司马亮不是一路人,故此在赶走天子之后,接下来如何行事,便陷入争吵之中。
另一名年轻的军官嘆了口气道:「还能怎么说,继续吵呗。」
吵的根本原因,还是未竟全功,让嬴吉与李非等逃出了咸阳。
若嬴吉控制住,挟天子以令诸侯,大伙便可论功行赏,瓜分权力。但嬴吉逃走,为了获得大义的名份,他们就必须推出一个能够与嬴吉对抗的人来。司马亮瞩意于前废帝嬴祝,而四校尉则觉得嬴祝是被大将军罢黜的,肯定会清算他们,因此有意在宗室近支中寻找一人。此时大秦余威尚在,倒没有谁蠢到自立的地步,但是四校尉之间也有矛盾,因此他们迟迟推不出更合适的人选来。
「校尉那边没有消息,敦煌那边也没有消息,若真就这样无事也好。」先问话的那名军官嘆了口气,「你说原本好端端的,怎么就弄成这模样?」
「大将军死不死,与我等无关,但是李非欲以南军制北军,我等晋升之途断绝,此事不可以忍。」另一位军官道。
「二位兄长好雅兴,竟然在此。」他二人正说话间,突然有声音传了过来。
两位军中中级军官正说话间,身后远远传来了呼声,他们回头望了望,看清来人之后,都面露惊讶之色。
「曾灿,你如何有空来此?」
「自然是来请两位兄长赴宴。」曾灿笑吟吟地道:「今日一头老牛不慎扭断了自己的脖子,小弟只能令人将之烹了炙肉。」
那两名军官都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秦律严苛,擅杀耕牛为重罪,他们这些中层军官也不得无故杀牛,但是秦律之中又留了一丝缝隙,比如耕牛受伤病死,可以在禀报相应主官之后宰杀。这曾灿分明是钻了这个空子,才会如此。
但这也与如今大秦混乱有关,行此事无人追究,否则还是要更谨慎一些。
「贤弟有好事还记得我们,多谢多谢,看来今日是有口福了。」一名军官道。
另一名军官也随声应和。
他们其实都明白,曾灿只是找个由头邀他们在一起相会罢了。
他们属于北军四校尉中典军校尉董辅的手下,董辅在击败马跃之后,就急匆匆返回咸阳争权夺利去了,他们这些中下层军官前途未明,少不得私下密会、抱团取暖。
而且,他们与曾灿还有一个共同点。
来到曾灿的军营之中,果然酒宴已经布好,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另外三位已经在等着了。典军校尉治下十二营,倒有六位营正都呆在了这里。
众人相互看了看,然后便心中有数了。
他们这些人的共同点,都是出自稷下学宫。
「今日请诸位兄长来,是想问诸位兄长有何打算。」酒过一巡之后,曾灿放下杯子,诚恳地道:「小弟只是军中晚辈,这些年来仰赖诸位兄长,这才得至营正之职,但此次北军之变,小弟心中甚为惶恐,何去何从,不知诸兄是否胸有谋划?」
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不约而同苦笑起来。
「还能如何何去何从的,我们既然已经走上此路,那便身不由己了。」一人嘆息道。
「正是,我们不过区区营正,仅是北军,便有四十八个营,一切都是上头大人物们谋划,我们不过听命行事罢了,能有何为?」
众人七嘴八舌,所说都不过是听命行事,曾灿也明白,他们不可能将心里话说出来,哪怕真有什么谋划,也会暗暗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