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段时间看了些浮图教教旨,也有颇多劝人向善之句,所谓种善因,得善果,今天之事,倒有几分就请了浮图教中的教旨呢。」他追上赵和道。
「道家也有说法,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人,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赵和一撇嘴:「儒家墨家,诸子百家,哪一家不劝人向善,便是法家,偏向于治恶,可惩治恶人不就是劝人向善么?」
他说了之后,眉头微微一皱:「不过,我从铜宫出来后,将老先生们教的东西一一与这外界事情相应证,我发觉大多数人,嘴上说一套,实际做一套,背后又是一套……是诸子百家的道理没讲透么,我觉得不是,是大秦律法不够严苛吓人么,我觉得也不是,是人心本来就偏向于恶么……」
「自然也不是,若是人心偏恶,那位程老太公怎么会收养被遗弃的孤女?」萧由原本是听他说的,但听到这一句,萧由一挑眉道。
赵和微微一笑:「你是怕我信了性恶论?」
「信了性恶论倒没有什么,我真正怕的是你信了……嗯,是怕你失去了心中的善念。」萧由指着自己的胸口:「善恶俱在此心之中,缺一不可,相互制衡,无恶念则人无进取之心,无善念则失仁恕之意,有善有恶方是真人。」
赵和听到「有善有恶方是真人」,不由将这句话又念了一遍,放在心中细细咀嚼,直到与大队人马会合,看到董伯予那张板得和棺材盖一般模样的臭脸,这才将之抛下。
「走吧,此间之事,告一段落了!」他扬声大叫,挥动马鞭,驱马奔驰。
他身上很少展露出这种十五六岁少年人的活泼,望着他的背影,萧由微笑起来。
第二四章、不许出入
离开定陶之后,护军动作更快,三日之后,便抵达了齐郡郡治所在的历城。
嬴祝毕竟是临淄王,所以虽然齐郡文武都认为他是一个大麻烦,可他既然来了,总得迎接。
离历城还有二十里,便看见迎接的队伍。
到距离历城十里处,齐郡郡守朱融带着治下有头有脸的各级官吏来亲迎,人数足足有百余人。
朱融年近六十,形貌稍稍有些苍老,一双眼睛倒是奇亮。
他只是礼貌性地问候了几句嬴祝是否平安,紧接着,他便看向赵和:「此行赤县侯有首,如今有一件事情,正要告之赤县侯。」
赵和一路行来,听说了不少他清廉爱民的事迹,对他还是颇有好感的,闻得此言便拱手道:「请朱公说。」
「今晨接到朝廷飞羽郎传报,羽林中郎将杨夷受挫于犬戎,大将军有令在此。」朱融将一封公涵交给了赵和。
赵和听说杨夷受挫的消息吃了一惊,再接过军令来看,原来是十二日之前,杨夷在与犬戎人野战中,因为兵力不足,不得不再次后退,犬戎人乘机分兵,有一支已经突入赵郡腹地,逼近郡治邯郸。邯郸守卫兵力不足,大将军为此急调临淄王护军和部分齐郡兵北上渡河,助守邯郸。
见此军令,赵和微微愕然,事情竟然坏到这个地步了?
「大将军主力耽搁了时间,怪不得羽林中郎将。」朱融合掌嘆了一声。
大将军曹猛的主力之所以耽搁时间,就是朝中先后两次政局动荡,一次是嬴迨与晁沖之的政变,另一次则是嬴祝被废黜。这两件事情中,赵和出力甚大,朱融说到这里时,也是仔细盯着他。
赵和看到他的手腕之上露出一串珠子,便仔细打量了一眼。
「军情紧急,我这边已经徵发郡兵五千,不知临淄王护军何时能动身?」朱融又道。
赵和又愣了一下,这位朱融果然是能吏,大早接到的军令,此时不过正午,便已经组织好了援军。
「朱公不愧是能臣,半日功夫便备好了兵马。」他有些生涩地说道。
「犬戎人入寇的消息一传来,我便在做准备。」朱融正色道:「赤县侯,事不宜迟,还请速速发兵吧!」
他知道名义上护军的将主是李果,但实际上赵和奉有新天子与大将军之令,才是这队人马真正的主官,因此不停催促赵和。赵和皱眉道:「若是如此,临淄王这边呢?」
「我又调发郡国兵,临淄王请在历城暂歇,快的话只有三日,便可以郡国兵为护军,送临淄王就封。」朱融说到这,面上出现惭愧之色:「朱某不甚称职,所以治下响马丛生,临淄王在定陶驿遇袭之事,我已上表向朝廷请罪了。」
他说到这个地步,赵和也没有办法再推脱,毕竟这是曹猛的军令。
自有人引李果与护军离开,赵和一行的护卫,改由齐郡郡守府的差役们来承担。朱融又以礼引他们入城,先要将自己的宅邸让出来给众人居住,却被董伯予以不合礼制拒绝,于是将一行人安排在城中驿馆之内。
「朱公手上的这串珠子,倒是精緻可爱。」一直在赵和旁边冷眼观察的萧由,见朱融似乎有告辞之意,笑着向他说道。
朱融将手上的珠子摘了下来:「不过是寻常珠子,王相请看。」
萧由随手把玩,又将其递还给朱融:「我一路上来,见齐郡许多人都喜好此等串珠,或套于腕,或挂于脖,这是齐郡风俗么?」
「非也,这是浮图教之物……齐郡浮图盛行,我见其宗旨是劝人向善,便颇有扶持,希望能教化齐郡之民。」朱融说到这,脸上浮出苦笑:「不怕王相笑话,齐郡百姓,民风剽悍,城中好为游侠儿,乡野里则是啸聚成群以为响马,我也想了许多办法,可惜德行不到,不能移其风俗。不过近十余年来,浮图教传入,响马倒是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