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孔山长与韩院正未死,老僧还可以跪下投降,孔山长与韩院正以性命,让老僧二十年心血化为乌有,老僧还投降做什么?莫非孔山长与韩院正死得,老僧就死不得么?」
鸠摩什看着已经刺入自己皮肤的长矛,微微喟嘆了一声。
「交待管权在何处,我还可以给浮图教留一粒种子。」赵和道。
「何须老僧交待,他在何处,你自家可以看到。」鸠摩什闻得此言,脸上的哀容消失,转而变得狰狞起来:「孔鲫死得,韩胜死得,老僧死得,这齐郡的百姓,自然也可以死得!」
赵和心中一惊:「这是何意……那是什么!」
他猛然抬头,只见在历城西南方向,数道烟柱,象是呼应稷下学宫中的烟柱一般腾空而起。
那里是……历城仓!
赵和猛然咬住下唇,血都流了出来,他却仍然不知。
他百密之下,终有一疏,而这一疏忽,原本是不应该的!
历城现在最要害的地方,并不是齐郡郡守府,也不是稷下学宫,而是历城仓!
这段时间以来,整个齐郡的粮食都齐聚于历城仓,这些粮食,除了供应齐郡百姓度过青黄不接之时,还要支撑燕赵之地与犬戎大战的二十万大军。历城仓出了问题,再过两个月齐郡百姓就要挨饿,而不到一个月,燕赵之地大将军统辖下的大军就要空着肚子与犬戎人血战!
这一刻,不用鸠摩什说什么,赵和也想明白了朱融、鸠摩什和管权的最后段。
他们在定陶焚毁义仓,并不单纯是要遮盖盗卖义仓粮食,更是以此为藉口,将齐郡各地的粮食都聚在历城。当他们举事的时候,这些粮食不仅能够给他们提供充足的支撑,还可以用此来收拢齐郡的百姓!
这样一来,哪怕局面不利,他们也可以退守历城,以拖待变,等待大将军曹猛粮尽兵溃,等待齐郡各地方的百姓因为飢饿不得不投靠他们。
若不是赵和猝然发动,控制住了朱融,他们这计划施行起来,倒真的有成功的可能。
而现在,这仓库中的粮食,又成了他们与齐郡一起毁灭的燃料,他们是失败了,但赵和也不能算成功!
「擒下鸠摩什,稷下剑士,除了留下三百人维持,其余人手,全部出学宫前往历城仓。」赵和青着脸下令:「徵召城中青壮,一起救火!」
他只希望自己的命令下得及时,能够抢救出一部分粮食。但以朱融、鸠摩什特别是管权那厮的行事风格,既然放了火,必然要放得彻底。
听到他的命令,矛手们纷纷刺出长矛,没有刺鸠摩什的要害,而是刺他的手足。鸠摩什四脚被钉,却不挣扎,也没有呼痛哀嚎,只是不停喃喃念着浮图教经文。自有人上前,用粗麻绳将他团团捆起,然后和朱融放在了一块儿。
朱融口中的破布此时被取出,他与鸠摩什相对,双眼垂泪:「是我不谨慎,致有此败,连累了上师。」
鸠摩什却摇了摇头:「是老僧太过急切,总想着一代人做完所有事情,造业太多,难免反噬。」
两人相互安慰,赵和却心中烦躁,只是最后的理智让他没有做出上前扇两人耳光这样的事情。赵和有此器量,旁边看押二人的军士却没有,噼呖叭啦一顿打下来,两人再抬起头来时,鼻也青了脸也肿了。
赵和没有理他们,只是又下了一个命令:「救火是第一要务,捉住管权是第二要务!」
他心知自己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了,接下来,唯有等结果到来。
第八七章、好生厉害
管权端坐在历城仓之中,从一早开始,他就坐于此处。
他在等待消息。
虽然心中焦虑,但他面上还是很平静,城外庄园之战的失利,让他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也让他更有耐心了。
王五郎凑到他面前:「家主,那个程慈如何处置?」
管权笑了笑:「原本只是想借他来向赵和传递些消息,现在么,没有必要了,你去结果了他。」
王五郎稍稍有些犹豫,这段时间里他与程慈相处得还算愉快,不过看到家主那眼神,他立刻放弃进言。
「是,遵命!」他低声道。
他从旁人那里要了壶酒,慢慢回到了丁字第四库。
这座库仓院子里,管虎等人见他来了,纷纷与他见礼。
「情形如何了?」
「管行首可是有什么吩咐?」
「为何还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话,王五郎微微一笑,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又摆了摆手,端着酒壶向程慈所在的屋子过去。
定陶三姓的人跟在他的身后。
到得门前,王五郎脸上挤出笑容:「程兄弟,在这可好,我给你带了点酒来了。」
程慈正缩在一角闭目养神,听到他的呼声睁开眼睛,看到他手中的那壶酒,眼前先是一亮,然后一黯。
他嘆了口气,也没有起身:「是死前的断头酒么?」
王五郎微微愣了一下:「程兄弟这是什么话?」
「王五哥,你别哄我了,我知道,我知道……管行首终究是信不过我,他留着我,原本只是想通过我向赤县侯传递一些假消息罢了。如今王五哥来看我,证明他的大事已经要发动,我再也没有了用处,自然只有死路一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