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英心中如同被雷殛了一般。
他猛然想起,在确定伯父死去之后,长史段实秀还有大将韩罡等人态度都有所变化。
他想到从昨夜起,北州的军事调动,没有任何人徵求过他这位少君的意见,想到今日的丧事,段实秀对他几乎是寸步不离,与其说是怕他因为悲伤失礼,倒不如说是在监视他的行动。
他们……除了怀疑赵和是刺客,也在怀疑他郭英是刺客!
此前他没有细想,但现在被昧彻提醒,这些变化若背后隐有深意,那就太可怕了。
「大都护不在了,北州终究是需要一位新都护的,那位新都护为何不是你呢?」昧彻又说道。
那声音里满是诱惑,而郭英手中的剑,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他眼中先是惊骇,然后是混乱,再然后,则慢慢变得明亮起来。
他盯着昧彻,沉声道:「你有什么建议,全都说出来,我……在此听着!」
第六七章、不能呼吸
郭昭的灵堂之中,段实秀望了望香烛,又瞄了一眼门口。
恰好在此时,郭英迈步走了进来。
与出去时相比,郭英的神情更为疲倦,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
跪在地上之后,段实秀听到他长长嘆了一口气。
「怎么了?」段实秀关切地问道:「少君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郭英阴沉着脸摇了摇头。
因为该来弔唁的人几乎都来过了,所以他二人跪在灵堂之前,并没有什么别的事务。郭英一直沉默,目光涣散。
段实秀观察了他好一会儿,便又开口道:「少君,你方才去看那位粟特商人,她情形如何?」
郭英猛然歪过头,死死盯着段实秀,过了足足有两个呼吸的时间,他才勉强启唇:「已经好了,我打发她离开了。」
段实秀被他那诡异的目光盯得极是不舒服,他示意周围之人离开,然后微微扬起眉:「少君神情不对,莫非有什么事情……不欲我知晓?」
此时灵堂之上,唯剩他们二人,郭英仍然盯着段实秀,段实秀静静等着,然后听到郭英道:「长史认为是谁刺杀了我伯父?」
段实秀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然后瞄着眼道:「少君不是一直说是赵和么?」
「不是赵和!」郭英说出了一句让段实秀震惊的话语:「或许与他有关,但下手之人,不是赵和!」
此前郭英一直认定,刺客就是赵和本人,如今他突然改口,哪怕明知此事,段实秀也不禁微微变色。
「我此前只是深恨赵和罢了,他若不来,伯父不会死,所以我说他是刺客……但是,他没有时间,他进门之时,我看着他,他入门才两三步便停住脚步,然后诳我进去,将我打昏。那时伯父已经遇刺了,否则伯父必然会召呼警卫。」郭英缓缓说道。
段实秀喉节动了动,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那会是谁呢……最后见着伯父的是我,段长史这么聪明的人,想来早就怀疑我了吧。」郭英接着又道。
不等段实秀回答,郭英又侧过头,死死盯着他:「所以段长史今日几乎寸步不离地盯着我,所以今日所有的军务政事,没有一人告知我……段长史,其实你们都在怀疑我,包括方才那粟特女商人带着大宛秘使来与我相会,你们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还是不对?」
他终究是年轻,心中思虑难平,被段实秀一试探,便将心里的话尽数吐了出来。这一次轮到段实秀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若赵郎君不是刺客,那么少君就是最后见到大都护之人。大都护遗体我仔细观察过,没有任何防备,刺客是他绝对不曾想到的人。」
最后与郭昭见面之人,必定就是刺客,而且那个刺客肯定是郭昭非常熟悉也非常信任之人,因为郭昭死后的模样,证明他完全没有防备。
这世上还有谁比郭英更让郭昭熟悉、信任?
郭英脸上已经没有丝毫血色,他缓缓点头:「是啊,是啊,若不是赵和,那就是我嫌疑最大了……赵和若是活着倒还好,若他死了,那么必然是我杀人灭口,我被击昏之事,并无旁人在场,那想来也是我自编自演……最后,你们以我弒亲之罪,将我处死……现在我有些明白赵和为何发现伯父遇刺却不动声色了,因为这个陷阱,根本让人辩无可辩,挣脱不得!」
段实秀有些讶然地看着郭英。
这个郭英,才是一直以来被郭昭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郭英。
他冷静下来了,他认清了局面。
「那么少君,大都护之死,是否与你有关呢?」段实秀此时也不讳言,直接开口问道。
郭英抿紧嘴,目光闪动,再次盯着段实秀:「我若说没有,你信么?」
段实秀扬了一下眉:「我说信,你信么?」
郭英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所以……所以……」
他正要再往下说,突然间外头传来动静,紧接着,一个人急沖沖跑了进来,到段实秀耳畔低语了两句。
郭英听到了「找到」、「已死」四个字,心念电转之间,他神色微变:「发生什么了?」
段实秀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郭英心中焦急,忍不住又道:「段长史,你莫非真的要做得如此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