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将他们扶起,段实秀紧紧盯着他,待他将所有人扶起之后,忽然长长吁了口气。
「赵都护,大都护之前,曾令霍峻查找一人,霍峻又将此事交与我,我暗中将之压了下来。」他缓缓说道。
他这话题转得太快,便是赵和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郭英更是皱起了眉。
郭英为郭昭之侄,北州军政大事,郭昭都不瞒他,但这件事情,郭英却没有任何印象。
「大都护所寻之人,乃是十八、九年前来北州的一位中原学者。」段实秀又道:「赵都护既然与李弼熟荏,或许自李弼口中听说过此人,李弼军略,便是随此位学者所学。」
赵和面色微微一变。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李弼口中,那位「老师」甚至知道五贤之会的事情,与自己在铜宫中的五位师长应当很熟悉!
「李弼向来以此位前辈弟子自居,称其为恩师,但是,他其实并未真正行过拜师之礼。整个北疆,这位先生的正式弟子唯有一人,那便是段某。」段实秀接着道。
赵和霍然盯着段实秀,目光炯炯:「这位……先生,他人在何处?」
段实秀抿了一下嘴:「都护稍安勿急,我在三十年前,于咸阳城中随这位先生游学,后来与父辈一同前往西域,彼时我才是一位十余岁的少年……不意才入西域,便遇大秦撤离之事,从此与先生音讯隔绝,直到十八年前,偶然机会才再见到他老人家。」
「彼时他老人家与我说过一些事情,我虽是不解,却都牢记在心。」
赵和呼吸有些急促,神情也紧张起来。
他觉得自己离自己身世的真相越来越近了,甚至有可能,伸手便能够到。
但到这个时候,他心底又有些患得患失。
真的知道了自己身世的真相,会是一件好事情么?
段实秀沉声继续道:「我向他老人家打听,何时北州才能安宁,他对我说,若北州出现一个大勇大仁的英雄人物时,才能得到安宁。我问大都护岂不大勇大仁,他说大都护勇则有余,仁稍不足……」
说到这里时,郭英有些不安地动了一下,毕竟这是在评价他死去的伯父。不过别人都没有注意这一点,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段实秀接下来的话吸引了。
「我又问何为大勇,何为大仁,先生说虽千万人吾往矣为大勇,虽妇人孺子吾避之为大仁……先生所说的英雄,应当就是都护你啊。」
「虽千万人吾往矣」、「虽妇人孺子吾避之」这二句说出来之后,赵和心突的一跳,哪怕他急于知道自己身世之谜,可听到这两句,却还是情不自禁生出共鸣,只觉得自己心底某种早就有之的想法念头,被这二句挠住,让他生出欢喜之意。
这种想法念头,并非凭空而来的,他在铜宫之中,那些老人们各执己见,但若说有什么共同之处,便在这两句之上了。
「段长史,你的这位老师究竟是哪一位,他如今又身在何处?」心神微微一动之后,赵和忍不住又追问道。
段实秀张嘴正欲回答,突然间听到关城之上一阵喧譁,紧接着,有人大声禀报:「都护,长史,犬戎人……来了!」
第八二章、针锋相对
呼衍鞬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端坐的秦人。
白日的时候,他也在战场之上,就在银签单于身边,因此亲眼看到了赵和击杀霍峻的经过。
此时看着这个秦人,他心中还有些不敢相信。
这秦人的模样并不是那种肥硕雄壮,虽然看得出他身体中不缺乏力量,但比起呼衍鞬见过的犬戎力士,他真是显得文弱。
但就这么一个人,让犬戎成千上万大军望而却步,不敢向前。
「我听说犬戎人来了,原本以为你们是乘夜攻城,不想却是一位使者。」赵和也打量了一下这个犬戎使者,然后缓缓地道:「不知你是奉哪位单于之命而来?」
「我是奉金策与银签二位单于之命来此。」呼衍鞬先是恭敬地跪下行礼——这是犬戎人对于高贵之人所行的大礼,所以当他做出这个动作时,跟在赵和身后的北州诸将们都是微微骚动了一下。
在此之前,北州与犬戎也有使者往来,唯一曾经得犬戎使者行如此大礼者,唯有已故的大都护郭昭。
而且这都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这十年来,或许是因为北州处处被动,犬戎使者再来见郭昭时,也已不再行此大礼。
「金策也来了。」赵和微微一笑:「他既然来了,想必车师后国那边的事情,他已经知晓了吧?」
此语一出,呼衍鞬面色大变。
他此次来使,之所以拖到夜晚,就是因为在营中做准备。金策单于与犬戎营中的一些智谋之士一起,将赵和的行踪与性格都分析了个通透。他们已经可以确定,在冬天时越过天山来到北疆的秦人,正是由赵和率领。
也就是说,赵和到北疆已经大半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与南疆应该是近乎失联的,而车师后国被南疆秦人猝然夺取之事,发生到现在还不足半个月。
赵和是如何知道的?
且不说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南疆怎么派使者来将消息告诉赵和,单说这段时间为了夺取北州,金策、银签二位单于统下诸部十余万人都散布于北州周边,根本没有秦人可以穿过这么密集的封锁抵达北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