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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令王鑑正坐在这,双眼无光,似乎在神游物外。

见他来了,王鑑咳了一声,微微坐正:「萧掾史,你可来了!」

「明公请吩咐。」萧由拱手行礼。

「我自幼入学,师从于道家无为派,最讲究的就是清净无为,以无为而无不为。」王鑑随口说了一句,似乎是在为自己上任以来无所作为进行辩护,然后抱怨道:「可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谁晓得刺奸司的那个温舒脑子里发什么昏,非要将我扯进这件案子中,本来他做他的我做我的,互不相干,那该多好……」

听他絮絮叨叨抱怨,萧由轻轻咳了一声,王鑑这才惊觉过来,回到正事上:「萧掾史啊,你足智多谋,几任咸阳令都极为倚仗你,到了我,简直将你当成左膀右臂,若不是你不愿升迁,我早就上表朝廷,将你由吏转官了,不是我说你……」

萧由又咳了一声,于是王鑑再度转移话题:「好吧好吧,不说别的事情,时至今日,我当如何去做?」

萧由看了王鑑一眼:「明公何出此问?」

「就是温舒那贼子,他跟着我来了衙署,如今正在那边等着审案,我该如何处置,是不是把人交给他?」

「交是不能交的,明公,今天是大庭广众之下,那位国子监的俞龙可是搬出了大秦律,你前边交出人,后边就会有人去大将军与丞相那边告你。」萧由道。

「可不交的话,那傢伙已经派人去请天子诏令了!」

「那也要等天子诏令到了再说,而且,我以为,他拿不到天子诏令。」萧由道。

王鑑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些不相信。

「天子诏令如果有用,前番几次赏赐咸阳百姓的事情就不会被搁置。」萧由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表露无疑,至少到现在为止,皇帝还只是傀儡,大臣们有的是办法让他的诏令发不出来。

王鑑点了点头。

「温舒如此大张旗鼓,所图甚大,但是他忘记了,当今天子可不是烈武皇帝,五辅也不是当初那些被烈武皇帝抄家灭族的大臣,所以对这事情,明公最好的选择,依旧是回到道家的那四字上。」

「哦?」

「清静无为。不做便不会有错,若是做了,无论是为哪一方做,都会换来另一方的敌视。」

「具体给我说说,怎么个清静无为法?」

「咸阳十五万户、数十万口,明公每日要管的事情如此之多,有些事情,就只能暂时拖后,有些并非急务,明公可以暂时放放——我听闻前些日子雪灾,城中不少人房屋倒塌,今日上元,明公去慰问他们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王鑑摸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猛然站起,义正辞严:「百姓安危,实是关系到国家之根本,看顾他们,让他们也能有一个祥和欢乐的上元节,是我之本份,我现在就去!」

他说完之后正了正帽子撒腿就走,走到大堂门前时回头嘿然一笑:「对了,与刺奸司配合之事,就交与萧掾史了。」

换了个人只怕要在心中骂娘,萧由却依旧不动声色,在王鑑身后拱手施礼:「喏。」

几乎就在王鑑离开咸阳令署的同时,正堂前的差役们被人推开,虎贲军簇拥着温舒涌了进来,反客为主,将咸阳令署正堂占住。

「王鑑人呢,为何迟迟不见我?」温舒一脸恼怒。

他已经尽可能退让了,却没有想到,随王鑑来到咸阳令署之后,王鑑将他晾在一边,许久都没有见他,更谈不上配合他审案了。

他心中明白,如今时间极为富贵,他只能在各方都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打开陈殇与赵和的嘴,将他想要的东西刨出来,才能获得这场胜利。

他心里还有些不安。

这次猝然发动,在某种程度上是违背了公孙凉的命令,公孙凉只让他抓赵和,可没有让他把陈殇也卷进来,明显是对陈殇身后某人有所顾忌。

只是这个机会实在太难得,当初在烈武皇帝手下恣意行事养成的习惯,贬居铜宫十余年积累的憋屈,让他忍不住了,他不能放弃这个机会,而是要紧紧抓住,并且利用这个机会,达到自己的目的。

「王公另有紧急公务先出去了。」萧由不紧不慢地回答。

温舒闻得此言,先是一愣,然后暴怒。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他还有什么紧急要务,能紧急过天子的事情?」

萧由又不紧不慢地道:「王公走时有交待,刺奸司若是有什么事情,可告知下吏,由下吏进行协调。」

温舒满嘴咒骂顿时堵了回去,他上下打量了萧由几眼,嘴角向下一弯,露出极深的法令纹。

「有人协调就好,我现在就要提审人犯!」

萧由点了点头:「可。」

「来人,给我备下刑具!」温舒见他没有明显的抗拒之意,心中又欢喜起来。

看来那个王鑑虽是胆小怕事跑了,但还是对这个小吏有所吩咐,这小吏熟悉大秦律,能够背诵如流,倒是个人才,若是自己恢复实权,可以想法子将这小吏调到自己手下,委以重任。

「且慢。」

温舒正想着的时候,萧由却又是出声了。那些去准备刑具的虎贲军立刻被咸阳令署的衙役们挡住,双方推推搡搡起来。

「何意?」温舒侧过脸斜视萧由。

「依大秦律,唯有咸阳令或尉之令,才可在衙署中用刑,其余刑罚,一律属于恶刑,所得口供,乃逼讯而致,不可採纳为证据。」萧由一板一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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