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鸠摩什上师曾说起有关绿芒灭世的预言,希望江充鼎力相助,助他在大秦建立可能抵御绿芒的希望之地,也就是浮图之国。我彼时刚刚信了浮图教,但并不虔诚,故此并未表态。公孙凉那时还只是一介少年,也没有说话。唯独江充,他当时笑了一笑,对鸠摩什上师指了指我。」
朱融说到这的时候,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两下,终于显露出些许情绪来。
那是不甘、愤怒还有恐惧。
他面对凌迟处死的死刑,尚且不是很畏惧,但提起当年江充的事情,却是异样恐惧。
稍稍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朱融继续说道:「他对鸠摩什上师说,鸠摩什上师与我,是天作之合,我们二人若是能齐心协力,不愁大业不成。」
「我与鸠摩什上师的合作,实际上就是起于他的这一指——现在我再去回想,当时他或许使用了什么秘术,象鸠摩什上师的秘法一样,能够蛊惑人心,否则我怎么会如此容易被说动?」
「事实上,盗卖义仓之粮,藉助灾害来传播浮图教,这诸多方法,皆是江充所提示,鸠摩什上师与我,其实不过是他计策的执行者罢了。」
「时至今日,我所作所为,理由凌迟,对此我毫无怨言,但我心中唯独放不下江充——赤县侯若是要想清算齐郡之事的罪魁祸首,我自然是第一个,但江充也不能放过他!」
朱融说话时不紧不慢,说到这,他又看了赵和一眼。
赵和面上浮着淡淡的笑,也不知对他所说的话是不是相信了。
「你要见我,想说的只是这个?」赵和又问。
「是。」朱融道。
「那我已经知道了。」赵和深深望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给朱郡守准备一份好的晚餐,这是他最后的晚餐了。」
朱融望着他的背影消失,目中幽冷的光芒闪动了一下,一语未发。
审谔陪着赵和出了地牢,在地牢门口,赵和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嘴角噙起若有若无的笑,转过脸看着审谔:「你觉得他真的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么?」
审谔愣了愣神:「祭酒之意,他其实还是未曾悔改?」
「他或许是有悔意,但改是绝对不会改的。」赵和摇了摇头:「特别是对我的恨意,已经到他骨子里了,所以哪怕死到临头,还是要给我找点事情。」
「啊?」
「江充啊,连烈武帝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物,他倒是给我找了一个大敌。」赵和冷笑了一声。
「他方才所说的都是假话?」审谔吸了口寒气。
方才朱融说的如此真实,他是完全相信了对方说辞的!
「不,他所说的都是真话,但有的时候说真话未必怀好心。」赵和摇了摇头:「他说真话的目的,就是希望我去对付江充。」
审谔面上涨得通红,不过他终究是沉住气,向赵和抱拳行礼:「多谢祭酒指点,若非祭酒,我就被这人哄骗了。」
「你只是经历得少一些罢了。」赵和一笑。
同时他眯紧了眼睛。
朱融或许只是想挑起他与那位神秘莫测的江充之间的争斗,却不知,赵和与江充之间,原本就有某种奇妙的关系。
赵和隐约有种预感,自己肯定会和这个江充照上面。
第四章、白云观中
咸阳城,白云观。
白云观是咸阳城中最大的道观。虽然道家对于道教借道家之名行事颇多微辞,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正是道教,让道家的观点深入人心。今日道家能够与儒、法并论,成为三大显学之一,道教可谓功不可没。
因此白云观在咸阳城中地位就比较特殊,一方面,身为丞相同时属于道家的上官鸿对这座道观颇多关照,另一方便,普通百姓市民也喜欢来此祈福或者为逝者祈祷。
王鹿鸣合起手,向着救苦天尊的神像再次叩首,然后起身回头。
转眼之间,两年多的时间过去,当初还只是一个小小女孩儿的王鹿鸣,如今已经是一个小少女了。
「鹿鸣,你刚才是在为谁祈福呢?」侍剑眼睛弯弯带着笑意。
王鹿鸣低声道:「为父亲。」
「不对,一开始是为夫子,但后来呢,是不是为还在齐郡的那位?」侍剑撩了一下眉。
王鹿鸣昂起脸来,正视着侍剑:「我为阿和哥哥祈福,难道不应该么?」
侍剑愣了。
看着鹿鸣清澈无埃的双眸,她心中突然生出愧意。
鹿鸣还小,并不懂男女之情,所以她对赵和是真的妹妹对哥哥的情谊,自己拿这事情取笑她,确实有些不妥。
「当然应该,当然应该……咱们走吧,再不走就有些晚了,有不少人会来观里,吵闹得紧。」侍剑牵起鹿鸣的手。
两人从边门迈过门槛,出了大殿。
初冬的阳光照在身上,让她们觉得暖洋洋的。
观中的一个老道人,佝偻着身子坐在老树的树根上,看到二女,向这边笑了笑:永恒小说网
侍剑将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不下,不下,我一看到那横着竖着黑的白的,我就头昏!」
「我是说你身边的小姑娘。」老道人向王鹿鸣呶了一下嘴:「来下一局吧,你这小姑娘,一定会下棋。」
王鹿鸣心里确实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