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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赵和对此油盐不进,他看了看朱融,朱融自身的衣裳袖口之处,有个不太明显的补丁。

「朱郡守,如今你可以给我交底了,齐郡官仓、义仓之中,究竟少了多少粮食?」赵和道。

这个犀利的问题让朱融端茶水的手都微微颤了一下。

好一会儿后,他才苦笑道:「赤县侯是自己要问,还是替大将军问?」

「二者皆有。」

「那么……齐郡三座大型官库,十座大型义仓,登记在册的粮食,应当有一千一百万石粮,实际上如今……大约是四百万石吧。」

赵和猛然吸了口冷气:「四百万……只余一小半?」

朱融苦笑点头。

还有他没说的,这剩余的四百万石,大多数都是霉烂变质的陈粮,就连老鼠都不愿意吃。

「齐郡自十五年前起开始广聚粮食,三大官仓与十大义仓,所储者不仅仅是齐郡一郡之粮,自两淮、江南运来的粮食,在转运关中之外,也有许多存在此处,这些粮包括在里面么?」赵和又问。

朱融无言点头。

「朱郡守,你是什么时候得到这个数字的?」赵和又问。

「在得知定陶之案后,我便令人查验全郡之粮,大约半个月前就得知了。」

赵和忍不住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朱融:「半个月前就得知了,那这个半个月,朱郡守,你在做什么?」

朱融微微嘆气,直视着赵和:「这半个月,我自然是在左支右撑,拆东墙补西墙,想办法将这个大洞给填上!」

「填上?我在历城之中,根本没听说你整顿吏治,没有听到你捉人,杀人!」赵和猛然一拍案几:「朱郡守,你是在纵容!」

赵和心中极是悲哀。

挨过饿的他,明白这么多粮食的意义。

他对大秦朝廷其实没有多少感情,只是对现在的皇帝嬴吉有私人感情,两人毕竟是同生共死一起冒险过。对大将军他是忌惮、畏惧多于敬意,若有可能,他巴不得离大将军远远的。

但他对粮食有感情。

「捉人,杀人?我捉谁,杀谁?」被赵和连番质问,朱融也有些恼了:「赤县侯,地方上的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复杂!」

「贪官,污吏,与不法奸商勾结者,里应外合盗走粮食之人!」赵和伸出手:「这还不明白么,我敢说你这郡守府里,便有这样的人!」

朱融听到他这句话,脸上的怒意倒是淡了,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我说错了么?」赵和冷冷质问。

「自然错了,我跟你说过,地方上的事情,远比你想的要复杂。」朱融往后微微一靠,轻轻嘆了口气:「二三十年前,我初为吏时,也和你一般想法,那时我对贪官污吏恨之入骨……」

「现在呢,现在你包庇纵容他们,你就是在和他们同流合污!」

「呵呵,赤县侯,你知道十五年前,为何我会在全郡倡导义仓么?」朱融生涩地笑了两声,然后反问道。

赵和没有回答,十五年前的事情,他哪里知道。

「十五年前,星变之乱……不仅仅是咸阳城内血流成河,大秦各处,同样各有灾异!齐郡先是两个月大旱,只下了三场小雨,然后蝗灾……官仓之中的老鼠都能饿死!那个时候有没有粮?有粮!运河码头库中足足有数十万石粮,而且还有近百万石粮正在北上途中!但那一年,齐郡还是饿死了五万余人,有些村子,几乎全部饿死,其间发生的不忍言不敢言之事,我就不说与你听了!」

「有粮,为何到不了灾民手中,原因很简单,我初任郡杀,大杀特杀,杀了一大批你口中的贪官污吏,齐郡上下,为之一空!所以我根本找不到足够的官员吏员,去将码头上的粮食漕船上的粮食分到百姓那里,所有的官员都不敢接触粮食,生怕出了问题,被我诛杀!」

他说到这的时候,手指飞快地拨动腕上的捻珠,显然是极为激动。赵和也一时语塞,没有去打断他。

「从此之后,我就明白了,那些贪官污吏可恨不可恨,自然可恨!该杀不该杀,当然该杀!可是却不能杀!官字两张口,民字一张口,不将官的两张口都塞满来,民的那一张口就什么都没有。你说我纵容贪官,没错!但我自己没有贪,我家徒四壁两袖清风,如果我不纵容这些贪官,当官的都无利可图,那谁来做事,谁来赈济灾民,谁来维持秩序?到那个时候,民莫说吃糠,就是土都吃不着!」

他说到这时,身体微微前倾,直视着赵和。虽然两人之间,隔着明堂大厅,但是赵和还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他默然好一会儿,心里又觉得悲哀起来。

不过这次不是为粮食,而是为王道。

第六二章、求田问舍

当初在咸阳城内,赵和偶有空闲,会去见王道。王道在公务和给街坊孩子们启蒙之余,也会和他说一些道理。

王道的理想,就是儒家中所言,正人君子立于朝堂之上,圣天子垂拱而治,吏治清明,天下太平。

他自己对于高官厚禄并不在意,化名赵吉的嬴吉成为他的弟子,虽然性格顽劣,但他总是尽可能地将仁义与贤明教给他。包括后来遇到赵和,每有所言,总是希望赵和执身要正,希望赵和相信人心为善,甚至但最后一个,他还希望赵和不要放弃对人心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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