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尉迟行德正要开口说话,却被陈殇摆手挡住。
陈殇向旁边一指:「尉迟谨,将今日事情……不对,是这一夜发生的事情都说出来,说与你们于阗贵人听听。」
在场的于阗贵人目光不由自主地顺陈殇所指,望向站在一隅的一个于阗人。
尉迟谨咽了口口水,目光在尉迟行德面上扫过,然后再看向那些贵人们。
他的身份,以前很难在这些贵人面前开口说话,甚至连凑到近前来都有可能被呵斥责骂。
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的身上,他忍不住抬起胸,心里想起秦人以三十六人破二百余犬戎人的丰功伟绩,而自己作为这一切的唯一见证,不由得有些自傲起来。
「呃……事情如此。」他咳了一声后,开始说话了。
他将赵和如何带着三十五人夜间从河水中接近犬戎营地,然后大杀特杀的事情说了一遍。有些事情是他亲身经历的,他说的绘声绘色,有些事情是他臆想的,他也吹得天花乱坠。倒真如他自己所说,他很擅长编故事,而且他也没有在故事当中美化自己,比如他早就忠心于大秦,看穿了于阗王与尉迟行德的阴谋,所以帮助秦使是出于主动而不是被收买。
其间尉迟行德几次想要打断他为自己辩护,都被陈殇挡住。
尉迟谨说得越精彩,那些于阗贵人们就越震怖,特别是知道秦人只去了三十六人,便将两百多近三百犬戎人杀得落花流水,他们一个个看着秦人的目光都不一样了。若说刚开始时,还有于阗贵人在那里用敌视和不服气的目光看着秦人,现在就全部都是敬畏。
要知道犬戎人能够压服西域诸邦国,横行大漠草原,靠的就是其战斗力。但现在秦人展示出现的战斗力更是远远胜过犬戎人,让于阗人有一个直观的比较,他们不得不再次考虑自己处在秦与犬戎之间的哪个位置更有利。
说完大破犬戎之后,尉迟谨咳了一声,然后又看了尉迟行德一眼:「秦使问罪于大王和右将,右将乃杀大王以自证。」
他说得言简意赅,虽然这时仍然没有见到于阗王,这些于阗贵人心里已经有所准备,此时却仍然忍不住骚动甚至惊呼出来。
他们想到于阗王没有好下场,却没有几人能想到,动手的竟然是右将尉迟行德。
尉迟行德终于获得了开口的机会,他顿时叫了起来:「我是为于阗诛伪王!」
他口齿比起尉迟谨更伶俐,而且比尉迟谨也更会编故事,若说尉迟谨会被人催着更新故事,那么他便会大红大紫。先是开场说自己如何忍辱负重,劝于阗王亲近大秦而远犬戎,甚至还让译长尉吣迎来大秦公主,然后说于阗王如何背信弃义暗地勾结犬戎,自己又如何与之对抗,最后虚以委蛇……总之他编了一个相当圆满的故事,听得不仅那些犬戎贵人连连点头,就是他自己,也几乎相信了这一切。
至于杀于阗王的事情,他就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了。
说完之后,他回头看了陈殇一眼,陈殇点点头,表示赞许。
「有请大秦副使赤县侯赵公讳和。」陈殇扬声道。
在众人注视之下,赵和从帐中踱了出来。
此时天色已经发亮,东方一缕阳光射了过来,照在赵和的脸上。赵和面上带着笑,微微点头,仿佛是在向于阗贵人打招呼。
到得最中间的位置上,赵和沉声道:「于阗亲近大秦,这原是好事,但为在大秦与犬戎间取捨之事,闹成这模样,也是令我心中极为悲恸。」
于阗贵人们心有戚戚地连连点头。
「于阗王如此下场,自有其取死之道,他确实有罪,但原该由我秦人押至咸阳,明刑正典,诛之于刑场之中,悬首于国门之上。」赵和又说道。
尉迟行德脸上露出尴尬之色,赵和这意思,他杀死于阗王倒是个错误了。不过他也明白,赵和这是将杀于阗王之事与秦人撇开,反正他如今是铁了心,暂时借秦人之力稳住局面,坐上于阗王的宝座,为秦人背这个黑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赵和又说道:「也就是说,于阗王该死,可不该由于阗右将尉迟行德杀死。右将身为臣子,身为兄弟,弒君杀兄,上逆君臣之礼,下违兄弟之义。他虽是想以杀于阗王之事脱罪,讨好大秦,但此等乱臣贼子,大秦如何能容之?」
尉迟行德听到这的时候,已然觉得不妙,几乎跳了起来,正要大叫,却觉得后背一凉。
一柄利刃自他后心透出。
执刃者,正是陈殇。
在赵和出现之后,尉迟行德的目光就一直集中在赵和身上,完全忘了陈殇,因此才会疏忽,根本不知道陈殇是何时混到了自己身后随从之中。
而他的随从们也变今夜连番变化吓住,加上弄不清楚尉迟行德与秦人的真正关系,对于陈殇混迹于尉迟行德身边,并无防备!
「原本这一刺是给于阗王准备的,你既是杀了于阗王,那么就转给你了。」陈殇贴在尉迟行德的耳畔低声说道:「去见你兄长吧,乖儿子!」
尉迟行德此时心中终于明白,陈殇为何会称他为「乖儿子」,这并不是占他便宜,而是陈述事实:陈殇视清河公主为自己之妻,如何能容得另人娶她?哪怕是假作聚她实际上敬其如母,那也不行!
只不过想明白这一点,已经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