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护国公昔年在稷下之上,设形上与形下两院,此事护国公自己忘了?」李非突然笑了笑道。
「唔……」
赵和自然不会忘记此事,李非一点,他顿时明白过:「请李公明说。」
「道家可用其形而上者,其『与时迁移、应物变化』之言,『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之说,『反者道之动』之理,皆可用以格物观世……」
作为三显学之一的道家,在李非的建议之中并没有被遗忘,但是如果说以法家来制定国家制度、以儒家来确定个人修养,那么道家的观点,在李非看来就是用来指导「格物」、「观世」的方法。
「方法论!」赵和猛然道。
「啊?」李非莫名其妙。
「我师张公于大宛,博览骊轩之书,其学问颇有可观之处。骊轩人有所谓智者之学,智者之学有二根本,其一为物源说,其二为方法论。所谓物源说,便是穷究万事万物本源之学说,所谓方法认,即何者为穷究本源之法。」赵和说到这里,有些振奋地道:「我在大宛时,张公择骊轩学问中精妙之处教导我,可惜我分心外物,未求甚解。」
他这边说自己未求甚解,那边李非则是瞪圆了眼睛,一脸讶然之色。
「物源说、方法论,物源说、方法论……」李非喃喃重复着这二者,好一会儿才苦笑道:「老朽只以为自己乃是最先注意此……此说者,却不曾想,万里之外的异国,却早已有了。」
「十步之内,必有芳草,骊轩亦是大国,岂无可观之处?」赵和劝慰道:「李公也不必妄自匪薄,我向来以为,《易》为诸经之首,百家之源,而《易》之中我又最喜其两句,其一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又一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我大秦择采诸国之长,学问虽出自骊轩,大秦亦得之、习之、用之,正是厚德载物。」
李非也不真正为此颓唐,二人就着所谓「物源说」与「方法论」又讨论了一会儿,李非特别向赵和询问许多骊轩的学说,足足半个时辰过去,这才又回到了有关道统的讨论上来。
经过这「物源说」、「方法论」的启发,两人对于「道统」达成的共识越来越多,渐渐地便形成了一个框架。
这个「道统」大体上是按照李非的设想来进行的,即在国家政治制度方面,基本採取法家学说,在个人道德修养方面,则基本按儒家学说,墨、商、名、兵、阴阳等各家学说,则被认为是「用世」之学,也就是具体处理经办某一方面事情的时候用之。自然,物源说与方法论,被放这个框架之首,只不过对于何为「物源」,无论是赵和还是李非都没有办法给出一个最合理的答案,因此他们便决定先以「气」为物源。
所谓「道统」,本质上仍然是一门学说,赵和立道统的目的,仍然是为了能够有助于统治。故此「道统」确立之后,接下来必然是罢黜百家,独尊道统了。
在如何独尊道统上,赵和与李非再一次不约而同:开科举。
李非为官多年,从地方到中央,甚至还成为五辅,他对大秦的弊端看得非常透。大秦如今限入困境有两方面原因,经济方面是因为土地兼併导致的小农失地破产,政治方面则是因为九姓十一家等世家大族把持从地方到中央的官职,使得底层缺乏上升空间。这两个问题,随着赵和将九姓十一家赶往海外将会得到缓解:原本属于九姓十一家的田地,将会被拿出来推行均田制,而大批九姓十一家的门生故吏随其出海,又会空出许多位置来可供底层有才能的人取用。
自然,这个过程之中必然会充满血腥,所谓故土难离,九姓十一家绝对不会那么痛快地放弃财产与土地,更不会愿意离开大秦前往海为蛮荒的岛屿。李非对此甚是担忧,当初嬴吉就是因为没有处理了这件事情,激起了司马亮的反抗,结果被赶出了咸阳城,赵和虽然比起嬴吉形势要好,毕竟手中直接控制着军队,但他对九姓十一家的手段更为狠竦,甚至可以说是在刨九姓十一家的根,这必然会激起对方的全力反扑。
「九姓十一家哭,总胜过全天下百姓哭。九姓十一家流离失所,总胜过整个大秦的百姓都流离失所!」在李非建议赵和手段稍缓一些的时候,赵和冷冰冰地回应道:「我观史书,九姓十一家随于史册之后,操弄权柄寻隙钻空,我稍缓一些,他们便能让我之策功效折半,甚至将损失转到贫苦百姓身上来。李公担忧不无道理,但他们如何反扑已以我料想之中。」
「哦,还请护国公指点。」李非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因此追问道。
「他们第一选择必是威逼利诱试探我,看我能够容得下他们,若是容得下,他们便会花是几十年上百年时间鸠占鹊巢,就象此前对大秦做的那样;然后便收买,九姓十一家有的是钱财田地,以之来收买我的部将亲信,以期能够再来一次北军之乱;第三便是投靠割据群雄,倾力助其与我相争,以求从龙之功;第四是造谣惑众,诳骗百姓,使其举兵造反;第五是与外敌勾结,引犬戎或骊轩入中原;第六是行刺我本人,只要我一死,他们自然可以额手相庆。」
李非听到这里,心中又是暗嘆了声。
当初他们诛杀曹猛之后,他也曾暗中劝谏嬴吉小心九姓十一家,但彼时嬴吉志得意满,并未将九姓十一家放在眼中,再加上骄纵自矜,从而给了司马亮可乘之机。现在赵和虽然看起来比嬴吉更为狂妄,但他对九姓十一家的实力与能力却认识得很透彻,既是如此,他应当已已经有了应对之策。